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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

  雜議上虞 周 秦 漢 後漢 晉 東晉

  虞書云:「帝謂皋陶曰:汝作士,明于五刑,以弼五教。期于予治。弼,輔。期,當也。歎其能以刑輔教,當於治體。刑期于無刑,人協于中,時乃功,懋哉!」雖或行刑,以殺止殺,終無犯者。刑期無所刑,人皆合於大中,是汝之功,勉之。

  周制:以八辟麗邦法,附刑罰。辟,法也。麗,附也。易曰:「日月麗乎天。」一曰議親之辟,若今宗室有罪先請是也。二曰議故,故舊不遺,則民不偷。三曰議賢,若今廉吏有罪,先請是也。賢,謂有德行者。四曰議能,能,謂有道藝者。傳曰:「夫謀而鮮過,惠訓不倦者,叔向有焉。社稷之固也,宥之以勸能者。」五曰議功,謂有大勳力立功者。六曰議貴,若今吏墨綬,有罪先請是也。七曰議勤,謂憔悴以事國。八曰議賓。謂所不臣者,三恪二代之後。以兩造禁民訟,入束矢於朝,然後聽之。爭財曰訟。兩至,使入束矢,乃治之也。不至,不入束矢,則是自服不直者也。詩曰:「其直如矢。」古者一弓百矢。禮記曰:「刑人不在君側。公族有死罪,即磬於甸人,不於市朝者,隱之也。甸人,掌郊野之官。懸縊殺之曰磬。而無宮刑。其刑罪,即纖剸,亦告於甸人。纖讀曰殲。殲,刺也。剸,割也。皆以刀鋸割刺之。告讀曰鞫。刑肅而俗弊,則人不歸也。刑人於市,與眾棄之。」又,「考禮正刑,一德以尊天子」。大戴禮曰:「刑法者,御人之銜勒也;吏者,轡也;刑者,筴也;天子,御者;內史、太史,左右手也。古者以法為銜勒,以官為轡,以刑為筴,以人為手,而御天下。公家不畜刑人,大夫不養,士遇之途,不與之言。屏諸四方,唯其所之,不及以政,不欲生之故也。」又曰:「刑不上大夫者,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穢者,則曰『簠簋不飾』;淫亂男女無別者,則曰『帷薄不修』;罔上不忠者,則曰『臣節未著』;罷軟不勝任者,則曰『下官不職』;干國之紀者,則曰『行事不請』。此五者,大夫定罪名矣,不忍斥然正以呼之。是故大夫之罪,其在五刑之域者,聞有譴發,則白冠氂纓,盤水加劍,造乎闕而自請罪,君不使有司執縛牽而加之也。其有大罪者,聞命則北面跪而自裁,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之也,捽,才忽反。曰:『子大夫自取之耳!吾遇子有禮矣。』是曰『刑不上大夫』。」

  東周之季,王道寖壞,教化不行,子產相鄭而鑄刑書。鑄刑法於鼎。晉叔向非之,曰:遺其書以非之。「昔先王議事以制,不為刑辟,李奇曰:「先議其犯事,議定然後乃斷其罪,不為一成之刑著於鼎也。」顏師古曰:「虞舜則象以典刑,流宥五刑;周禮則三典五刑,以詰邦國。非不預設,但不宣露使人知之。」懼民之有爭心也,猶不可禁禦,是故閑之以誼,糾之以政,閑,防也。糾,舉也。行之以禮,守之以信,奉之以仁。奉,養也。制為祿位,以勸其從;勸其從教之心也。嚴斷刑罰,以威其淫。淫,放也。民於是乎可任使也,而不生禍亂。民知有辟,則不忌於上。並有爭心,以徵於書,而徼幸以成之,弗可為矣。辟,法也。為,治也。權移於法,故人不畏上,因危文以生詐妄,徼幸而成巧,則弗可治也。今吾子制三辟,鑄刑書,孟康曰:「謂夏、殷、周亂政所制三辟也。」將以靖民,不亦難乎!師古曰:「靖,安也。一曰治也。」民知爭端矣,將棄禮而徵於書。取證於刑書。錐刀之末,將盡爭之,喻微細。亂獄滋豐,賄賂並行。滋,益也。終子之世,鄭其敗乎!」子產報曰:「若吾子之言,僑不材,不能及子孫,吾以救世也。」言雖非長久之法,且救當時之弊。

  議曰:古來述作,鮮克無累,或其識未至精,或其言未至公。觀左氏之紀叔向書也,蓋多其義,而美其詞。孟堅從而善之,似不敢異於前志,豈其識或未精乎?按虞舜立法曰:「象以典刑,流宥五刑,鞭作官刑,朴作教刑,金作贖刑,眚災肆赦,怙終賊刑。欽哉,欽哉,惟刑之恤哉!」孔安國注曰:「陳典刑之義,敕天下敬之,憂不得其中。」又按周官司寇,建三典,正月之吉,懸於象魏,使萬人觀之,浹日而斂。漢宣帝患決獄失中,置廷尉平,時鄭昌上疏曰:「聖王立法明刑者,救衰亂之起也。不若刪定律令,愚人知所避,姦吏無所弄。」後之論者即云上古議事,不為刑辟。夫有血氣,必有爭心。群居勝物之始,三皇無為之代,既有君長焉,則有刑罰焉。其俗至淳,其事至簡,人犯者至少,何必先定刑名,所以因事立制。叔向之言可矣。自五帝以降,法教益繁,虞舜聖哲之君,後賢祖述其道,刑章輕重,亦以素設。周氏三典,懸諸象魏,皆先防抵陷,令避罪辜。是故鄭昌獻疏,蓋以發明其義。當子產相鄭,在東周衰時。王室已卑,諸侯力政,區區鄭國,介於晉、楚,法弛民怠,政隳俗訛,觀時之宜,設救之術,外抗大國,內安疲甿。仲尼兄事,聞死出涕,稱之「遺愛」,非盛德歟!而叔向乃謂赫胥、栗陸御宇之時,徒陳閑誼行禮致治之說,雖虞、夏之盛亦未可,在殷、周之初固不及。研尋反覆,斯言諒同玉卮無當矣。詳左氏之傳,或匪至公。晏嬰、張趯,譏議則別,先儒註釋,亦已昌言。所紀叔向此書,有如曲護晏子也。或曰,按孔祭酒穎達正義云:「子產鑄刑書,而叔向責之;趙鞅鑄刑鼎,而仲尼譏之。則刑之輕重,不可使人知也。」「聖王雖制刑法,舉其大綱。但共犯一法,情有深淺,臨至時事,議其輕重也」。按孔議附會叔向之書,前已論之矣。又按左傳,晉趙鞅鑄刑鼎,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。仲尼曰:「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,以經緯其民。文公又為被廬之法,以為盟主。今棄是度也,而為刑鼎,人在鼎矣,何以尊貴?注云:「棄禮徵書,故不尊貴。」且夫宣子之刑,夷之蒐,晉國之亂制也。」

  又議曰:夫經籍指歸,誠要疏議,固當解釋本文,豈可徒為臆說。詳左氏載夫子所議,令守晉國舊法,范宣子所為非善政也,故錄本傳以證之。佑誠懵學,輒議前賢。儻遇精鑒達識,庶幾要終原始,幸詳鄙見,竊俟知音。

  秦孝公納衛鞅言,欲變法,恐天下議己。衛鞅曰:「疑行無名,疑事無功。且夫有高人之行者,固見非於代;有獨知之慮者,必見敖於人。愚者闇於成事,智者見於未萌。人不可與慮始,而可與樂成。論至德者不和於俗,成大功者不謀於眾。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,不法其故;苟可以利人,不循其禮。」孝公曰:「善。」甘龍曰:「不然。聖人不易民而教,智者不變法而治。因人立教,不勞而成功;緣法而治者,吏習而人安。」衛鞅曰:「龍之所言,時俗之言也。常人安於習俗,學者溺於所聞。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,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。三代不同禮而王,五伯不同法而霸。智者作法,愚者制焉;賢者更禮,不肖者拘焉。」杜摯曰:「利不百,不變法;功不十,不易業。法古無過,循禮不邪。」衛鞅曰:「治代不一道,便國不必古。故湯、武不循古而王,夏、殷不易禮而亡。反古者不可非,而循禮者不足多。」孝公竟變法令。

  漢景帝時,廷尉上囚防年繼母陳論殺防年父,防年因殺陳,依律,殺母以大逆論。帝疑之。武帝時年十二,為太子,在旁,帝遂問之。太子答曰:「夫『繼母如母』,明不及母,緣父之故,比之於母。今繼母無狀,手殺其父,則下手之日,母恩絕矣。宜與殺人者同,不宜與大逆論。」從之。

  宣帝自在閭閻,知刑法不一。於是置廷尉平,秩六百石,員四人。選于定國為廷尉,黃霸等為廷平,獄刑號為平矣。時鄭昌上疏曰:「聖王立法明刑者,非以為治,救衰亂之起也。今明主躬垂明聽,雖不置廷尉平,獄將自正;若開後嗣,不若刪定律令。律令一定,愚人知所避,姦吏無所弄矣。今不正其本,而置廷平以治其末,政衰聽倦,則廷平招權而為亂首矣。」

  薛宣為丞相時,弟循為臨菑令,後母常隨循居官。宣迎後母,循不遣。後母病死,循去官持服。宣謂循三年服少能行之者,兄弟相駮不可,駮者,執意不同,猶如色之間雜。循遂竟服,繇是兄弟不和。後宣免丞相,加特進。久之,哀帝即位,博士申咸給事中,亦東海人,毀宣不供養行喪服,薄於骨肉,前以不忠孝免,不宜復封列侯在朝省。宣子況為右曹侍郎,數聞其語,賕客楊明,欲令創咸面目,使不居位。創謂傷之。會司隸缺,況恐咸為之,遂令明遮斫咸宮門外,斷鼻唇,身八創。事下有司議。御史中丞眾等議史失眾姓。奏曰:「況朝臣,父故宰相,封列侯,不相敕承教化,而骨肉相疑,疑咸受循言以謗毀宣。咸所言皆宣行跡,眾人所共見,公家所宜聞。況知咸給事中,恐為司隸舉奏宣,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,要遮創戮近臣於大道人眾中,欲以鬲塞聰明,杜絕論議之端。鬲與隔同。杜,塞也。桀黠無所畏忌,萬眾讙譁,流聞四方,不與凡人忿怒爭鬥同。臣聞敬近臣,為近主也。禮,下公門,式路馬,過公門則下車,見路馬則撫式,蓋崇敬也。式,車前橫木。君畜產且猶敬之。春秋之義,意惡功遂,不免於誅,遂,成也。言舉意不善,雖成功猶加誅。上浸之源不可長也。浸,近也。傷戮大臣,有所逼近也。浸字或作侵,犯也。其義兩通。長音竹兩反。況首為惡,明手傷,功意俱惡,手傷人為功,使人傷人為意。皆大不敬。明當以重論,及況皆棄市。」廷尉直駮議曰:「律曰:『鬥以刃傷人,完為城旦,其賊加罪一等,與謀者同罪。』詔書無詆欺成罪。詆,毀也,丁禮反。傳曰:『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,與痏人之罪鈞,惡不直也。』以杖手毆擊,破其皮,腫起青黑而無創瘢者,律謂之疻痏。遇人不以義為不直,雖見毆,罪同毆也。疻音移。痏音鮪。咸厚善循,而數稱宣過惡,流聞不誼,不可謂直。言咸為循而毀宣,是不義而不直。況以故謀傷咸,計謀已定,後聞置司隸,因前謀而趣明,趣讀曰促。非以恐咸為司隸故造謀也。本爭私變,雖於掖門外傷咸道中,與凡人爭鬥無異。殺人者死,傷人者刑,古今之通道,三代所不易也。孔子曰:『必也正名乎。』名不正,則言不順,至於刑罰不中,而人無所措其手足。措,置也。今以況為首惡,明手傷為大不敬,公私無差。春秋之義,原心定罪。原,謂尋其本。原況以父見謗發忿怒,無他大惡。加詆欺,輯音集小過成大辟,陷死刑,違明詔,恐非法意,不可施行。聖王不以怒增刑,明當以賊傷人不直,以受其財。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。」以其身有爵級,故得減罪而為完也。況身及同謀之人,皆從此科。帝以問公卿。丞相孔光、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。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。況竟減死罪一等,徙燉煌。宣坐免為庶人,歸故鄉。

  定陵侯淳于長坐大逆誅。長小妻乃始等六人,皆以事未發覺時棄去,或更嫁。及長事發,丞相方進、大司空何武議曰:「令,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,此其引令條之文也。法時,謂始犯法之時也。明有所訖也。訖,止。長犯大逆時,乃始等見為妻,已有當坐之罪,與身犯法無異。後乃棄去,於法無以解。解,免也。請論。」廷尉孔光駮議,以為:「大逆無道,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,欲懲後犯法者也。懲,創止也。夫婦之道,有義則合,無義則離。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,而棄去乃始等,或更嫁,義已絕。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,名不正,不當坐。」有詔光議是。

  班固曰:自昭、宣、元、成、哀、平六代之間,斷獄殊死,率歲千餘口而一人,率天下犯罪者,千口而有一人死。耐罪上至右趾,三倍有餘。耐從司寇以上至右趾,千口三人刑。古人有言:「滿堂飲酒,有一人向隅而泣,則一堂不樂。」王者之於天下,猶一堂之上也。故一人不得其平,為之悽愴。今郡國被刑或冤死者多,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。原夫獄刑所以蕃者,書云:「伯夷降典,哲人惟刑。」言伯夷下禮法以導人,人習知禮,然後用刑也。言制禮以止刑,猶隄之防溢水也。今隄防淩遲,禮制未立;死刑過制,生刑易犯;飢寒並至,窮斯濫溢;豪桀擅私,為之囊橐,言容隱姦邪,若囊橐盛物。姦有所隱,則狃而寖廣矣。狃,串習也。寖,漸也。狃音女九反。孔子曰:「古之知法者能省刑,本也;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,末矣。」省,謂減除之。絕於未然,故曰本也。不失有罪,事止聽訟,所以為末。又曰:「今之聽獄者,求所以殺之;古之聽獄者,求所以生之。」與其殺不辜,寧失有罪。今之獄吏,上下相驅,以刻為明,深者獲功名,平者多後患。諺曰:「鬻棺者欲歲之疫。」非憎人欲殺之,利在於人死也。凡此五疾,獄刑所以蕃也。

  漢舊事斷獄報重,常盡三冬之月,是時後漢章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。元和三年,旱,長水校尉賈宗上言,以為斷獄不盡三冬,陰氣微弱,陽氣發洩,故招致災旱。帝下公卿議。陳寵議曰:「夫冬至之節,陽氣始萌,故十一月有蘭、射干、芸、荔之應。易通卦驗曰:「十一月廣莫風至,蘭、射干生。」月令:「仲冬,芸生,荔挺出,一陽始生。」天以為正,周以為春。正,春,皆始。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,天以為正,周以為歲首。十二月陽氣上通,雉雊雞乳,地以為正,殷以為春。十二月二陽爻生,雁北嚮,陽氣上通,諸生皆動,萌芽。月令:「季冬,雉雊雞乳。」十三月,陽氣已至,天地已交,萬物皆出,蟄蟲始振,人以為正,夏以為春。今正月也,天子迎春東郊,陰陽交合,萬物皆出於地,人始初見,故曰「人以為正」。月令:「孟春天氣下降,地氣上騰,天地和同,草木萌動,東風解凍,蟄蟲始振。」三微成著,以通三統。統者,統一歲之事。王者三正遞用,周環無窮,故曰通三統。三禮義宗曰:「三微,三正也。十一月陽氣始施,萬物動於黃泉下,微而未著,其色皆赤。赤者陽氣。故周以天正為歲,色尚赤,夜半為朔。十二月萬物始芽,色白。白者陰氣。故殷以地正為歲,色尚白,雞鳴為朔。十三月萬物始達,其色皆黑,人得加功以展其業。夏以人正為歲,色尚黑,平旦為朔。故曰三微。王者奉以成之,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。」易乾鑿度曰:「三微而成著,三著而體成。」當此之時,天地交,萬物通。周以天元,殷以地元,夏以人元。若以此時行刑,殷、周歲首皆當流血,不合人心,不稽天意。月令曰:『孟冬之月,趣獄刑,無留罪。』按月令及淮南子,皆言季秋趣獄刑,無留罪。今言孟冬,未詳。明大刑畢在立冬也。又,『仲冬之月,身欲寧,事欲靜』。月令:「仲冬,君子齊戒,身欲寧,事欲靜,以待陰陽之所定。」若以行大刑,不可謂寧靜也。議者或曰『旱之所由,咎在改律。』臣以為殷、周斷獄不以三微,而化致康平,無有災害。自元和以前,皆用三冬,而水旱之異,往往為患。由此言之,災害自為他應,不以改律。秦為虐政,四時行刑。漢興,蕭何草律,季秋論囚,論,決也。但避立春之月,不計天地之正,二王之春,實頗有違。」帝納之,遂不復改。

  時群臣上言,古者肉刑嚴重,人畏法令,今憲律輕薄,故姦宄不勝,宜增禁科以防其源。詔下公卿。光祿勳杜林奏曰:「夫人情挫辱,則義節之風損;法防繁多,則苟免之行興。孔子曰:『導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。導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』古之明王,深識遠慮,動居其厚,不務多辟,周之五刑,不過三千。大漢初興,詳覽失得,故破矩為圓,斲雕為朴,蠲除苛政,更立疏網,海內歡欣,人懷寬德。及至其後,漸以滋章,吹毛求疵,詆欺無限。果桃菜茹之饋,集以成贓,小事無妨於義,以為大戮,故國無廉恥,家無完行。至於法不能禁止,為弊彌深。臣愚以為宜如舊制,不合翻移。」帝從之。

  自建初中,有人侮辱人父者,而其子殺之,帝貰其死刑而降宥之,自後因以為比。是時遂定其議,以為輕侮法。和帝即位,尚書張敏上議曰:「夫輕侮之法,先帝一切之恩,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。夫死生之決,宜從上下,猶天之四時,有生有殺。若開容恕,著為定法者,則是故設姦萌,生長罪隙。孔子曰:『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』春秋之義,子不報讎,非子也。而法令不為之減者,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。今托義者得減,謬殺者有差,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,非所以遵『在醜不爭』之義。又輕侮之比,寖以繁滋,至有四五百科,轉相瞻顧,彌復增甚,難以垂之萬載。臣惟孔子垂經典,皋陶造法律,原其本意,皆欲禁人為非。未曉輕侮之法將以何禁?必不使人不相輕侮,而更開相殺之路。議者或曰:『平法當先論生。』臣愚以為天地惟人為貴,殺人者死,三代通制。今欲趣生,反開殺路,一人不死,天下受弊。記曰:『利一害百,人去城郭。』夫春生秋殺,天道之常。春一物枯即為災,秋一物榮即為異。王者體天地,順四時,法聖人,從經律。願陛下留意,廣令評議,天下幸甚。」從之。

  晉惠帝之代,政出群下,每有疑獄,各立私情,刑法不定,獄訟繁滋。尚書裴頠表諫之曰:

    夫天下之事多塗,非一司之所管;中才之情易擾,賴恆制而後定。先王知其然也,是以辨方分職,為之准局。准局既立,各掌其務,刑賞相稱,輕重無二,故下聽有常,群吏安業也。舊宮掖、陵廟有水火毀傷之變,然後尚書乃躬自奔赴,其非此也,皆止於郎令史而已。刑罰所加,各有常刑。

    去元康四年,大風之後,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,免太常荀寓。於時僉謂事輕責重,有違於常。會五年二月天有大風,主者懲懼前事。臣新拜尚書始三日,本曹尚書有疾,權令兼出,按行蘭臺。主者乃瞻視阿棟之閒,求索瓦之不正者,得棟上瓦小斜十五處。或是始瓦時斜,蓋不足言,風起倉卒,臺官更往,太常按行,不及得周,文書未至之頃,便競相禁止,復興刑獄。

    昔漢時有盜高廟玉環者,文帝欲族誅,張釋之但處以死刑,曰:「若侵長陵一抔土,何以復加?」帝從之。大晉垂制,深惟經遠,山陵不封,園邑不飾,墓而不墳,同乎山壤,是以丘阪存其陳草,使齊乎中原矣。雖陵兆尊嚴,唯毀發然後族之,此古典也。若登踐犯損,失盡敬之道,事止刑罪可也。

    去八年,奴聽教加誣周龍燒草,廷尉遂奏族龍,一門八口并命。會龍獄翻,然後得免。考之情理,准之前訓,所處實重。今年八月,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,司徒太常奔走道路,雖知事小,而按劾難測,騷擾驅馳,各競免負,於今太常禁止未解。近日太祝署失火,燒屋三間半。署在廟北,隔道在重墉之內,火即已滅,主者便責尚書不即按行,輒禁止,尚書免,皆在法外。

    刑書之文有限,而舛違之故無方,故有臨時議處之制,誠不能皆得循常也。至於此輩,皆為過當,每相逼迫,不復以理,上替聖朝畫一之德,下損崇禮大臣之體。臣愚以為犯陵上草木,不應乃用同產畢刑之制。按行奏劾,應有定准,相承務重,體例遂虧。或因餘事,得容淺深。

頠雖有此表,曲議猶不止。劉頌為三公尚書,又上疏曰:

    自近代以來,法漸多門,令甚不一。臣職思其憂。伏惟陛下為政,每盡善,故事求曲當,曲當則例不得直,盡善故法不得全。何則?夫法者,固以盡理為法,而上求盡善,則諸下牽文就意,以赴主之所許,是以法不得全。刑書徵文,徵文必有乖於情聽之斷,而上安於曲當,故執平者因文可引,則生二端。是法多門,令不一,則吏不知所守,下不知所避。姦偽者因法之多門,以售其情,所欲淺深,苟斷不一,則居上者難以檢下,於是事同議異,獄犴不平,有傷於法。

    古人有言:「人主詳,其政荒;人主期,其事理。」詳匪他意,盡善則法傷,故其政荒也。期者輕重之當,雖不厭情,苟入於文,則循而行之,故其事理也。理有窮塞,故使大臣釋滯;事有時宜,故人主權斷。主者守文,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;大臣釋滯,若公孫弘斷郭解之獄也;人主權斷,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。天下萬事,自非斯格,不得出法以意妄議,其餘皆以律令從事。然後法信於下,人聽不惑,吏不容姦,可以言政。人主軌斯格以責群下,大臣小吏各守其局,則法一矣。

    古人有言:「善為政者,看人設教。」看人設教,制法之謂也。又曰「隨時之宜」,當務之謂也。則看人隨時,在大量也,而制其法。法軌既定則行之,行之信如四時,執之堅如金石,群吏豈得在成制之內,復稱隨時之宜,傍引「看人設教」以亂政典哉!何則?始制之初,固已看人而隨時矣。今若設法未盡當,則宜改之。若謂已善,不得盡以為制,而使奉用之司公得出入以差輕重也。夫人君所與天下共者,法也。已令四海,不可以不信為教。

    上古議事以制,不為刑辟。夏、殷及周,書法象魏。三代之君齊聖,然咸棄曲當之妙鑒,而任徵文之直準,非聖人有殊,所遇異也。今論時敦朴,不及中古,而執平者欲適情之所安,自托於議事以制。臣竊以為聽言則美,論理則違。然天下至大,事務眾雜,時有不得悉循文如令。故臣謂宜立格為限,使主者守文,死生以之,不敢錯思於成制之外,以差輕重。至如非常之斷,出法賞罰,若漢祖戮楚臣之私己,封趙氏之無功,唯人主專之,非奉職之臣所得擬議。然後情求旁請之跡絕,似是而非之奉塞,此蓋齊法之大準也。

    夫出法權制,指施一事,厭情合聽,可適耳目,誠有臨時當意之快,勝於徵文不允人心也。然起為經制,終年施用,恆得一而失十。故小有所得者,必大有所失;近有所漏者,必遠有所苞。故諳事識體者,善權輕重,不以小害大,不以近妨遠。忍曲當之近適,以全簡直之大準。不牽於凡聽之所安,必守徵文以正例。每臨其事,恆御此心以決斷,此又法之大概也。

    又律法斷罪,皆當以法律令正文,若無正文,依附名例斷之,其正文、名例所不及,皆勿論。法吏以上,所執不同,得為異議。如律之文,守法之官,唯當奉用律令。至於法律之內,所見不同,乃得為異議也。今限法曹郎令史,意有不同為駁,唯得論釋法律,以正所斷,不得援求諸外,論隨時之宜,以明法官守局之分。

詔下其事,侍中、太宰、汝南王亮奏曰:「臣以去太康八年,隨事異議。且周懸象魏之書,漢詠畫一之法,誠以法與時共,義不可二。臣以為宜如頌所啟,為永久之制。」於是門下屬議曰:「昔先王議事以制,自中古以來,執法斷事,既已立法,誠不宜復求法外小善也。若以善奪法,則人逐善而不忌法,其害甚於無法也。按啟事,欲令法令斷一,事無二門,郎令史以下,應復出法駮按,隨以事聞也。」

  東晉成帝時,廷尉奏殿中帳施吏邵廣盜官幔二張,合布三十疋,有司正刑棄市。廣二子,宗年十三,雲年十一,黃幡撾登聞鼓乞恩,辭求自沒為奚官奴,以贖父命。尚書郎朱映議以為:「天下之人,無子者少,一事遂行,便成永制,懼死罪之刑,於此而弛。」時議者以廣為鉗徒,二兒沒入,既足以懲,又使百姓知父子之道,聖朝有垂恩之仁。可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,宗等付奚官為奴,而不為永制。尚書右丞范堅駮之曰:「自淳朴澆散,刑辟乃作,刑之所以止刑,殺之所以止殺。雖時有赦過宥罪,議獄緩死,未有行不忍而輕易典刑者也。且既許宗等,宥廣死罪,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,豈得不擯絕人倫,同之禽獸邪!按主者今奏云,唯特聽宗等而不為永制。臣以為王者之作,動關盛衰,嚬笑之閒,尚慎所加。今之所以宥廣,正以宗等耳。人之愛父,誰不如宗?今既許宗之請,將來訴者,何獨匪人!特聽之意,未見其益;不以為例,交興怨讟。此為施一恩於今,而開萬怨於後也。」從之。

  安帝義熙中,劉毅鎮姑熟。嘗出行,而鄢陵縣吏陳滿射鳥,箭誤中直帥,雖不傷人,處法棄市。何承天議曰:「獄貴情斷,疑則從輕。昔有驚漢文帝乘輿馬者,張釋之斷以犯蹕,罪止罰金。何者?明其無心於驚馬也。故不以乘輿之重,而加異制。今滿意在射鳥,非有心於中人。按律『過誤傷人三歲刑』,況不傷乎?」

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七 刑法五

  雜議下宋 梁 後魏 大唐

  宋前廢帝景平中,大司馬府軍人朱興妻周,生息男道扶,年三歲,先得癇病,周因其病發,掘地埋之,為道扶姑雙女所告,正周棄市刑。司空徐羡之議曰:「自然之愛,虎狼猶仁,周之凶忍,宜加明戮。臣以為法律之外,故尚弘物之理。母之即刑,由子明法,為子之道,焉有自容之地。雖伏法者當罪,而在宥者匪容。愚謂可特申之遐裔。」詔從之。

  文帝元嘉七年,郯縣人黃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,後遇赦,王有父母及息男稱,依法徙趙二千里外。司徒左長史傅隆議曰:「禮律之興,蓋本自然。求之情理,非從天墮,非從地出。父子至親,分形同氣,稱之於載,即載之於趙,雖云三代,合之一體,未有能分之者也。稱雖創巨痛深,固無讎祖之義,故古人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。若云稱可殺趙,趙當何以處載?若父子孫祖,互相殘戮,懼非先王明罰、皋陶立法之本旨也。向使石厚之子,日磾之孫,砥鋒挺鍔,不與二祖同戴天日,則石碏、秺侯可得純臣於國,孝義於家矣。舊令云:『殺人父母,徙二千里外。』不施父子孫祖明矣。趙當避王周功千里外耳。令云:『凡流徙者,同籍親近欲相隨,聽之。』此又大通情體,因親以教愛者也。趙既流移,載為人子,何得不從?載從而稱不行,豈名教所許?趙雖內愧終身,稱當沈痛沒齒,孫祖之義,自不得絕,事理固然也。」

  孝武於元嘉中,出鎮歷陽,沈亮行參征虜將軍事。人有盜發者,罪所近村人,與符伍遭劫不赴救同坐。亮議曰:「尋發之情,事止竊盜,徒以侵亡犯死,故同之嚴科。夫穿掘之侶,必銜枚以晦其跡;劫掠之黨,必讙呼以威其事。故赴兇赫者易,應潛密者難。且山原為無人之鄉,丘壟非常途所踐,至於防救,不得比之村鄉。督實劾名,理與劫異,則符伍之坐,居宜降矣。又結罰之科,雖有同符之限,而無遠近之斷。夫無村界,當以比近坐之,若不域之以界,則數步之內,與十里之外,便應同罹其責。防人之禁,不可不慎。夫止非之憲,宜當其律。愚謂相去百步內赴告不時者,一歲刑。自此以外,差不及咎。」

  孔淵之大明中為尚書比部郎。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,黃忿恨自縊死,遇赦。律文:「子殺傷毆父母,梟首;罵詈,棄市。婦謀殺夫之父母,亦棄市。遇赦,免刑,補冶。」江陵罵母,母以之自裁,重於傷毆,若同殺科,則疑重;同傷毆及罵科,則疑輕。准制: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,無罵母致死遇赦之科。淵之議曰:「夫題里逆心,仁者不入,名且惡之,況乃人事。故毆傷咒詛,法所不原,詈之致盡,則理無可宥。罰有從輕,蓋疑失善,求之文旨,非此之謂。江陵雖遇赦恩,故合梟首。婦本以義,愛非天屬,黃之所恨,情不在吳,原死補冶,有允正法。」詔如淵之義。

  吳興餘杭人薄道舉為劫,制同籍周親補兵。道舉從弟代公、道生等並為大功親,非應在補謫之例。法以代公等母存為周親,則子宜隨母補兵。何承天議曰:「尋劫制,同籍周親補兵,大功不在此例。婦人三從,既嫁從夫,夫死從子。今道舉為劫,若其叔尚在,制應補謫,妻子營居,固其宜也。但為劫之時,叔父已歿,代公、道生並是從弟,大功之親,不合補謫。令若以叔母為周親,令代公隨母補兵,既違大功不謫之制,又失婦人三從之道。由於主者守周親之文,不辨男女之異,遠嫌畏負,以生此疑,懼非聖朝恤刑之旨。謂代公等母子並宜見原。」

  吳興武康縣人王延祖為劫,父睦以告官。新制:「凡劫,身斬刑,家人棄市。」睦既自告,於法有疑。時尚書何叔度議曰:「設法止姦,本於情理,非謂一人為劫,闔門應刑。所以罪及同產,欲開其相告,以出造惡之身。睦父子之至,容可悉共逃亡,而割其天屬,還相縛送,螫毒在手,解腕求全,於情可愍,理亦宜宥。使兇人不容於家,逃刑無所,乃大絕根源也。睦既糾送,則餘人無應復告,並合赦之。」

  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朱起母彭家飲酒還,得病,吐蠱蟲十餘枚。臨死,語妻張,死後刳腹出病。死後,張手自破視,五臟悉爢碎。郡縣以張忍行刳剖,賜子副又不禁駐,事起赦前,法不能決。按律,傷死人四歲刑,妻傷夫五歲刑,子不孝父母棄市,並非科例。三公郎劉勰議:「妻痛遵往言,兒識不及理,考事原心,非存忍害,謂宜哀矜。」吏部尚書顧覬之議曰:「法移路尸,猶為不道,況在妻子,而忍行凡人所不行。不宜曲通小情,當以大理為斷。謂副不孝,張同不道。」詔如覬之議也。

  梁武帝天監三年,建康女子任提女坐誘口當死。其子景慈對鞫辭云,母實行此。是時法官虞僧虯啟:「按子之事親,有隱無犯,直躬證父,仲尼為非。景慈素無防閑之道,死有明目之據,陷親極刑,傷和損俗。凡乞鞫不審,降罪一等。豈得避五歲之刑,忽死母之命。景慈宜加罪辟。」詔流於交州。

  後魏宣武帝景明中,冀州人費羊皮母亡,家貧無以葬,賣七歲女子與張迴為婢,迴轉賣與梁定之而不言狀。按律:「掠人和賣為奴婢者,死。」迴故買羊皮女,謀以轉賣,依律處絞刑。詔曰:「律稱和賣人者死,謂兩人詐取他財。羊皮賣女,告迴稱良,張迴利賤,知良公買,誠於律俱乖,而各非詐。然迴轉賣之日,應有遲疑。而決從真賣,於情固可處絞刑。」三公郎中崔鴻議曰:「按律,賣子一歲刑,五服內親屬在尊長者死,賣周親及妾與子婦者流。蓋以天性難奪,支屬易遺,又尊卑不同,故殊以死刑。且買者於彼無天性支屬,罪應一例。明知是良,決便真賣,因此流漂,家人不知,追贖無蹤,永沈賤隸。按其罪狀,與掠無異。」太保、高陽王雍議曰:「檢迴所買,保證明然,處以和掠,實為乖當。律云:『謀殺人而發覺者流,從者五歲刑。已傷及殺而還蘇者死,從者流。已殺者斬,從而加功者死,不加者流。』詳沈賤之與身死,流漂之與腐骨,一存一亡,為害孰甚?然賊律殺人有首從之科,盜人、賣買無唱和差等。謀殺之與和掠,同是良人,應為准例。所以不引殺人減之,降從強盜之一科。縱令謀殺之與強盜,俱得為例,而以從輕。其義安在?又云:『知人掠盜之物,而故買者,以隨從論。』此明禁暴掠之源,遏姦盜之本,非謂買之於親尊之手,而同之於盜掠之愆。竊謂五服相賣,俱是良人,所以容有差等之罪者,明去掠盜理遠,故從親疏為差級,尊卑為輕重。依律:『諸共犯罪者,皆以發意為首。』明賣買之元有由,魁末之坐宜定。若羊皮不云賣,則迴無買心,則羊皮為首,迴為從可也。且既一為婢,賣與不賣,俱非良人,何必以不賣為可原,轉鬻為難恕?張迴之愆,宜鞭一百。賣子葬親,孝誠可美,而表賞之議未加,刑罰之科已及,恐非敦風化之謂。」詔曰:「羊皮賣女葬母,孝誠可嘉,便可特原。張迴雖買之於父,不應轉賣,可刑五歲。」

  先是,皇族有譴,皆不持訊。時有宗士元顯富犯罪須鞫,宗正約以舊制。尚書李平奏:「以帝宗磐石,周布天下,其屬籍疏遠,蔭官卑末,無良犯憲,理須推究。請立限斷,以為定式。」詔曰:「雲來綿遠,繁衍代滋,植籍宗氏,而為不善者,量亦多矣。先朝既無不訊之格,而空相矯恃,以長違暴。諸在議請之外,可悉依常法。」

  河東郡人李憐坐行毒藥,按以死坐。其母訴稱:「一身年老,更無周親,例合上請。」檢籍不謬,未及上申。憐母身亡,州斷三年服終後乃行決。主簿李瑒駮曰:「按法例律:『諸犯死罪,若祖父母、父母年七十以上,無成人子孫,旁無周親者,具狀上請。流者鞭笞,留養其親,終則從流,不在原赦之例。』且憐既懷酖毒之心,母在猶宜闔門投畀,況今已死,給假殯葬,足示仁寬,不合更延。可依律處斬,流其妻子。」詔從之。

  神龜中,蘭陵公主駙馬都尉劉輝,坐與河陰縣人張智壽妹容妃、陳慶和妹惠猛姦亂,毆主傷胎,遂逃。門下處奏:容妃、惠猛各入死刑;智壽、慶和並以知情不加防限,處以流坐。詔曰:「容妃、惠猛恕死,髡鞭付宮。餘如奏。」崔纂執曰:「伏見旨募若獲輝者,職人賞二階,白人聽出身進一階,冢役免役,奴婢為良。按輝無叛逆之罪,未可募同反者。夫王者理天下,不為喜怒增減,不由親疏改易。按鬥律:『祖父母、父母忿怒,以兵刃殺子孫者,五歲刑;毆殺者四歲刑。若心有愛憎而故殺者,各加一等。』雖王姬下降,貴殊常妻,然人婦之孕,不得非子。又依永平四年先朝舊格,諸刑流及死罪者,皆首判定,然決從者。且事必因本,若以輝逃避,便應懸處,未有捨其首罪,而成其末愆。按容妃等罪止姦私,律處不越刑坐,何得同宮掖之罪,齊奚官之役?按智壽口訴,妹已適人,已生二女,是他家之母,他人之妻。昔魏晉未除五族之刑,有免子戮母之坐,何曾諍之,謂:『在室之女,從父母之刑;已醮之婦,從夫家之戮。』律許周親相隱,況姦私之醜,豈得使同氣證之。按律,姦罪無相緣之坐。不可借輝之忿,加兄弟之刑。夫刑人於市,與眾棄之;爵人於朝,與眾共之。明不私於天下也。」右僕射游肇又奏如纂言。詔曰:「輝悖法亂理,罪不可縱。厚賞懸募,必冀擒獲。容妃、惠猛與輝私亂,因此耽惑,主致非常。此而不誅,將何懲肅!智壽、慶和初不防禁,招引劉輝,共成淫醜,敗風穢化,豈得同於常人。且古有詔獄,寧復一歸大理。而尚書理本,納言所屬,弗究悖法之淺深,不詳損化之多少,有孤執憲,殊乖任寄!崔纂可免郎,都坐尚書悉奪祿一時。」

  大唐律曰「八議」,具刑制下篇。「諸疑獄,法官執見不同者,得為異議。議不得過三」。

  貞觀十四年,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七十價,百姓者四十價,奏其乾沒。上令大理卿孫伏伽亟書司農罪,伏伽曰:「司農無罪。」上驚問之,伏伽曰:「只為官木橦貴,所以百姓者賤。向使官木橦賤,百姓者無由賤矣。但見司農識大體,而不知其過。」上乃悟,顧謂韋悰曰:「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。」遂罷司農罪。

  二十一年,刑部奏言:「准律:『謀反大逆,父子皆死,兄弟處流。』此則輕而不懲,望請改重法。」制遣百僚詳議。司議郎敬播議曰:「昆弟孔懷,人倫雖重,比於父子,情理有殊。生有異室之文,死有別宗之義。今有高官重爵,本蔭唯逮子孫;胙土析珪,餘光不及昆季。豈有不霑其蔭,輒受其辜,背理違情,恐為太甚。必其反茲春令,踵彼秋荼,創次骨於道德之辰,建深文於刑措之日,臣將不可,物論誰宜!」詔從之。

  永徽二年七月,華州刺史蕭齡之,前任廣州都督,受左智遠及馮盎妻等金銀奴婢,詔付群臣議奏,上怒,令於朝堂處盡。御史大夫唐臨奏曰:「臣聞國家大典,在於刑賞,古先聖王,惟刑是恤。今天下太平,合用堯、舜之典,比來有司多行重法,敘勳必須刻削,論罪務從重科,非是憎惡前人,止欲自為身計。今議齡之事,有輕有重,重者至流、死,輕者請除名。以齡之受委大藩,贓罰狼藉,原情取事,死有餘辜。然既遣詳議,終須近法。臣竊以律有八議,並依周禮舊文,矜其異於眾臣,所以特制議法。禮『王族刑於僻處』,所以議親;『刑不上大夫』,所以議貴。明知重其親貴,議欲緩刑;非為嫉其賢能,謀致深法。今議官必於常法之外,議令入重,正與堯舜相反,不可為萬代法。臣既處法官,敢不以聞。」詔遂配流嶺南。

  神龍元年正月,趙冬曦上書曰:「臣聞夫今之律者,昔乃有千餘條。近有隋之姦臣,將弄其法,故著律曰:『犯罪而律無正條者,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,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。』立夫一言,而廢其數百條。自是迄今,竟無刊革,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,輕重必因乎愛憎,賞罰者不知其然,舉事者不知其犯。臣恐賈誼見之,必為慟哭矣!夫立法者,貴乎下人盡知,則天下不敢犯耳,何必飾其文義、簡其科條哉?夫條科省則下人難知,文義深則法吏得便。下人難知,則暗陷機阱矣,安得無犯法之人哉!法吏得便,則比附而用之矣,安得無弄法之臣哉!臣請律令格式,復更刊定,其科條言罪,直書其事,無假飾文;其以准、加減、比附、原情及舉輕以明重,不應為而為之類,皆勿用之。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,則相率而遠之矣,亦安肯知而故犯哉!苟有犯者,雖貴必坐,則宇宙之內,肅然咸服矣。故曰:『法明則人信,法一則主尊。』書曰:『刑期于無刑。』誠哉是言。」

  開元十年十一月,前廣州都督裴先下獄,中書令張嘉貞奏請決杖。兵部尚書張說進曰:「臣聞刑不上大夫,以其近於君也,故曰:『士可殺,不可辱』。臣今秋巡邊,中途聞姜皎朝堂決杖流。皎是三品,亦有微功,不宜決杖廷辱,以卒伍待之。且律有八議,勳貴在焉。今先不可輕行決罰。」上然其言。嘉貞不悅,退而謂說曰:「何言事之深也?」說曰:「宰相者,時來則為,豈能長據?若貴臣盡當可杖,但恐吾等行當及之。此言非為先,乃為天下士君子也。」

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八 刑法六

  肉刑議 詳讞 決斷 考訊附

    肉刑議漢 後漢 魏 晉 東晉

  漢文帝十三年,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,逮繫長安當刑。其女緹縈上書曰:「妾父為吏,齊中皆稱廉平,今坐法當刑。妾痛死者不可復生,刑者不可復屬,屬,聯也。之欲反。雖欲改過自新,其道無繇。妾願沒入為官婢,贖父刑罪。」天子憐悲其意,遂下令曰:「蓋聞有虞氏之時,畫衣冠、異章服以為戮,而人弗犯。今法有肉刑三,黥、劓二,刖左右趾合一。而姦不止,吾甚自愧!夫訓道不純,愚人陷焉。詩曰:『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』今刑者,斷支體,刻肌膚,終身不息。息,生也。或欲改行為善,而道無繇,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!其除肉刑。」丞相張蒼、御史大夫馮敬奏:「議正律令:諸當完者,完為城旦舂;當黥者,髡鉗為城旦舂;當劓者,笞三百;當斬左趾者,笞五百。」其制具刑制上篇。

  班固曰:

    善乎!孫卿之論刑也,曰:「時俗之為說者,以為治古無肉刑,治古,謂上古至治之時。有象刑墨黥之屬,菲履赭衣而不純,菲,草履也。純,緣也。衣不加緣,示有恥也。菲,扶味反。純,之允反。是不然矣。以為治古,則人莫觸罪邪,豈獨無肉刑哉,亦不待象刑矣。人不犯法,則象刑無所施。以為人或觸罪矣,而直輕其刑,是殺人者不死,而傷人者不刑也。罪至重而刑至輕,人無所畏,亂莫大焉。凡制刑之本,將以禁暴惡,以懲其未也。懲,止也。殺人者不死,傷人者不刑,是惠暴而寬惡也。故象刑非生於治古,方起於亂今也。古無象刑也,所以有象刑之言者,近起今人惡刑之重,故遠推治古之聖君但以象刑,而天下自理也。凡爵列官職,賞慶刑罰,皆以類相從者也。一物失稱,亂之端也。稱,宜也。德不稱位,能不稱官,賞不當功,刑不當罪,不祥莫大焉。夫征暴誅悖,治之盛也。殺人者死,傷人者刑,是百王之所同,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。故治則刑重,亂則刑輕,代所以治者,乃刑重也;所以亂者,乃刑輕也。犯治之罪固重,犯亂之罪固輕也。書云:『刑罰代重代輕。』此之謂也。」周書甫刑之辭也。刑罰輕重,各隨其時。所謂「象刑惟明」者,言象天道而作刑,虞書益稷曰:「咎繇方祗厥敘,方施象刑惟明。」言敬其次序,施用刑法,皆明白也。安有菲屨赭衣者哉?

    孫卿之言既然,又因俗說而論之曰:禹承堯舜之後,自以德衰而制肉刑,湯武順而行之者,以俗薄於唐虞故也。今漢承衰周暴秦極弊之流,俗已薄於三代,而行堯舜之制,是猶以鞿而御駻突,以繩縛馬口謂之曰鞿。駻突,惡馬也。馬絡頭曰羈。違救時之宜矣。且除肉刑者,本欲以全人也,今去髡鉗一等,轉而入於大辟。以死罔人,失本惠矣。罔,謂羅網。故死者歲以萬數,刑重之所致也。至乎穿窬之盜,忿怒傷人,男女淫佚,吏為姦贓,佚與逸同。若此之惡,髡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。故刑者歲十萬數,人既不畏,又曾不恥,刑輕之所生也。故俗之能吏,公以殺盜為威,專殺者勝任,奉法者不理,亂名傷制,不可勝條。是以罔密而姦不塞,刑蕃而人愈嫚。塞,止也。蕃,多也,音扶元反。嫚與慢同。必世而未仁,百年而不勝殘,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。豈宜惟思所以清源正本之論,刪定律令,音撰二百章,以應大辟。其餘罪次,於古當生,今獨死者,皆可募行肉刑。欲死邪,欲腐邪?及傷人與盜,吏受賕枉法,男女淫亂,皆復古刑,為三千章。詆欺文致微細之法,悉蠲除。詆,謂誣也,丁禮反。如此,則刑可畏而禁易避,吏不專殺,法無二門,輕重當罪,人命得全,合刑罰之中,殷天人之和,殷亦中也。順稽古之制,成時雍之化矣。

  後漢獻帝之時,天下既亂,刑罰不足以懲惡,於是名儒大才崔實、鄭玄、陳紀之徒,咸以為宜復肉刑。及曹公令荀彧博訪百官,欲復申之,少府孔融議以為:「古者敦厖,善否區別,吏端刑清,政無過失,百姓有罪,皆自取之。末代凌遲,風化壞亂,政撓其俗,法害其教。故曰『上失其道,人散久矣』。而欲繩之以古刑,投之以殘棄,非所謂與時消息也。紂剒朝涉之脛,天下謂之無道。九牧之地,千八百君,若各刖一人,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,求俗休和,弗可得已。且被刑之人,慮不念生,志在思死,類多趨惡,莫復歸正。夙沙亂齊,伊戾禍宋,趙高、英布為世大患,不能止人遂為非也。雖忠如鬻拳,信如卞和,智如孫臏,冤如巷伯,才如史遷,達如子政,一罹刀鋸,沒世不齒。是太甲之思庸,穆公之霸秦,陳湯之都賴,魏尚之臨邊,無所復施也。漢開改惡之路,凡為此。故明德之君,遠度深惟,棄短就長,不苟革其政者也。」朝廷善之,卒不改焉。

  魏武秉漢政,下令又欲復肉刑,御史中丞陳群深陳其便,相國鍾繇亦贊成之,奉常王循不同其議。魏武亦難以藩國改漢朝之制,遂不行。

  至齊王芳正始中,征西將軍夏侯玄、河南尹李勝又議肉刑,竟不能決。夏侯太初著論曰:「夫天地之性,人物之道,豈自然當有犯,何荀、班論曰:『治則刑重,亂則刑輕。』又曰:『殺人者死,傷人者刑,是百王之所同也。』夫死刑者,殺妖逆也,傷人者不改,斯亦妖逆之類也,如其可改,此則無取於肉刑也。如云『死刑過制,生刑易犯』。『罪次於古當生,今觸死者,皆可募行肉刑。及傷人與盜,吏受賕枉法,男女淫亂,皆復古刑』。斯罔之於死,則陷之肉刑矣,舍死折骸,又何辜邪?猶稱以『滿堂而聚飲,有一人向隅而泣者,則一堂為之不樂』,此亦願理其平,而必以肉刑施之,是仁於當殺而忍於斷割,懼於易犯而安於為虐。哀泣奚由而息,堂上焉得泰邪?仲尼曰:『既富且教。』又曰:『苟子之不欲,雖賞之不竊。』何用斷截乎!下愚不移,以惡自終,所謂翦妖也。若飢寒流溝壑,雖大辟不能制也,而況肉刑哉!赭衣滿道,有鼻者醜,終無益矣。」李勝曰:「且肉刑之作,乃自上古。書載『五刑有服』,又曰『天討有罪,而五刑五用哉』。割劓之屬也。周官之制,亦著五刑。歷三代,經至治,周公行之,孔子不議也。今諸議者惟以斷截為虐,豈不輕於死亡邪?云『妖逆是翦,以除大災』,此明治世之不能去就矣。夫殺之與刑,皆非天地自然之理,不得已而用之也。傷人者不改,則刖劓何以改之?何為疾其不改,便當陷之於死地乎?妖逆者懲之而已,豈必除之邪?刑一人而戒千萬人,何取一人之能改哉!盜斷其足,淫而宮之,雖欲不改,復安所施。而全其命,懲其心,何傷於大德?今有弱子,罪當大辟,問其慈父,必請其肉刑代之矣。慈父猶施之於弱子,況君加之百姓哉!且蝮蛇螫手,則壯士斷其腕;系蹄在足,則猛獸絕其蹯:扶元反。蓋毀支而全生者也。夫一人哀泣,一堂為之不樂,此言殺戮,謂之不當也,何事於肉刑之閒哉?赭衣滿道,有鼻者醜,當此時也,長城之役死者相繼,六經之儒填谷滿坑,何恤於鼻之好醜乎?此吾子故猶哀刑而不悼死也。」夏侯答曰:「聖賢之治世也,能使民遷善而自新,故易曰『小懲而大戒』。陷夫死者,不戒者也。能懲戒則無刻截,刻截則不得反善矣。」李又曰:「易曰:『屨校滅趾,無咎。』仲尼解曰:『小懲而大戒,此小人之福也。』滅趾,謂去足,為小懲明矣。」夏侯答曰:「暴之取死,此自然也。傷人不改,縱暴滋多,殺之可也。傷人而能改悔,則豈須肉刑而後止哉?殺以除暴,自然理也。斷截之政,末俗之所云耳。孔少府曰:『殺人無死,斫人有小瘡,故刖趾不可以報尸,而髡不足以償傷。』傷人一寸,而斷其支體,為罰已重,不厭眾心也。」李又曰:「暴之取死,亦有由來,非自然也。傷人不改,亦治道未洽,而刑輕不足以大戒。若刑之與殺,俱非自然,而刑輕於殺,何云殘酷哉?夫刖趾不可報尸,誠然;髡輸固不足以償傷。傷人一寸,而斷其支體,為罪已重;夷人之面,截其手足,以髡輸償之,不亦輕乎?但慮其重,不惟其輕,不其偏哉!孔氏之議,恐未足為雅論師也。」凡往復十六,文多不載。

  丁謐又論曰:「堯典曰:『象以典刑,流宥五刑,鞭作官刑,朴作教刑,金作贖刑,眚災肆赦,怙終賊刑。』咎繇曰:『天討有罪,五刑五用哉。』呂刑曰:『蚩尤惟始作亂,延及于平人,罔不寇賊鴟義,姦宄寇攘矯虔。苗人弗用靈,惟作五虐之刑曰法,殺戮無辜,爰始淫為劓、刵、椓、黥。』按此肉刑在於蚩尤之代,而堯、舜以流放代之,故黥、劓之文不載唐、虞之籍,而五刑之數亦不具於聖人之旨也。禹承舜禪,與堯同治,必不釋二聖而遠,則兇頑固可知矣。湯武之王,獨將奚取於呂侯?故叔向云:『三辟之興,皆叔世也。』此則近君子有徵之言矣。」

  晉武帝初,廷尉劉頌上言曰:

    臣昔上行肉刑,竊以為議者拘孝文之小仁,而輕違聖王之典刑,未詳之甚,莫過於此。

    今死刑重,故非命者眾;生刑輕,故罪不禁姦。所以然者,肉刑不用之所致也。今為徒者,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,去家懸遠,作役山谷,飢寒切身,志不聊生,雖有廉士介者,苟慮不首死,則皆為盜賊,豈況本性姦兇無賴之徒乎!又令徒富者輸財,解日歸家,乃無役之人也。貧者起於姦盜,又不制之虜也。不刑,則罪無所禁;不制,則群惡橫肆。為法若此,近不盡善也。

    古者用刑以止刑,今反於此:諸重犯亡者,髮過三寸輒重髡之,此以刑生刑;加作一歲,此以徒生徒也。亡者積多,繫囚猥畜。議者曰囚不可不赦,復從而赦之,此為刑不制罪,法不勝姦。下知法之不勝,相聚而謀為不軌,月異而歲不同。故自頃年以來,姦惡陵暴,所在充斥。議者不深思此故,而曰肉刑於名忤聽。忤聽孰與賊盜不禁?

    聖王之制肉刑,遠有深理,其事可得而言,非徒懲其畏剝割之痛而不為也,乃去其為惡之具,使夫姦人無用復肆其志,止姦絕本,理之盡也。亡者刖足,無所用復亡;盜者截手,無所用復盜;淫者割其勢,理亦如之。除惡塞源,莫善於此,非徒然也。此等已刑之後,便各歸家,父母妻子,共相養恤,不流離於塗路。有今之困,瘡愈可役,上准古制,隨宜業作,雖已刑殘,不為虛棄,而所患都塞,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。

    今宜取死刑之限輕,及三犯逃亡淫盜,悉以肉刑代之。其三歲刑以下,已自杖罰遣,又宜制其罰數,使有常限,不得減此。其有宜重者,又任之官長。應四、五歲刑者,皆髡笞,笞至一百,稍行,使各有差,悉不復居作。然後刑不復生刑,徒不復生徒,而殘體為戮,終身作戒。人見其痛,畏而不犯,必數倍於今。且為惡者隨發被刑,去其為惡之具,此為已刑者皆良士也,豈與全其為姦之手足,而蹴居必死之窮地同哉!而猶曰肉刑不可用,臣竊以為不識時務之甚也。

    周禮三赦三宥,施於老幼悼耄,黔黎不屬逮者,此非為惡之所出,故刑法逆舍而宥之。至於自非此族,犯罪則必刑而無赦,此政之理也。暨至後代,以時險多難,因赦解結,權而行之,又不以寬罪人也。而今恆以罪積獄繁,赦以散之,是以赦愈數而獄愈塞,如此不已,將至不勝。原其所由,肉刑不用之故也。今行肉刑,之徒不積,且為惡無具則姦息。去此二端,獄不得繁,故無取於數赦,於政體勝矣。

疏上,又不見省。

  東晉元帝即位,廷尉衛展上言:「古者肉刑,事經前聖,漢文除之,增加大辟。今人戶凋荒,百不遺一,而刑法峻重,非句踐養胎之義也。」詔內外通議。於是王導等議,以:「肉刑之典,由來尚矣。肇自古先,以及三代,聖哲明王所未曾改也,豈是漢文常主所能易者乎!時蕭曹已沒,絳灌之徒不能正其義。逮班固深論其事,以為外有輕刑之名,內實殺人。又死刑太重,生刑太輕,生刑縱於上,死刑怨於下,輕重失當,故刑政不中也。且原先王之造刑也,非以過怒也,非以殘人也,所以救姦,所以當罪。今盜者竊人之財,淫者好人之色,亡者避叛之役,皆無殺害也,則加之以刑。刑之則止,而加之斬戮,戮過其罪,死不可生,縱虐於此,歲以巨計。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聞,而況行之於政乎!或者乃曰,死猶不懲,而況於刑?然甿者冥也,其至愚矣,雖加斬戮,忽為灰土,死事日往,生欲日存,未以為改。若刑諸市朝,朝夕鑒戒,刑者詠為惡之永痛,惡者睹殘刖之長廢,故足懼也。然後知先王之輕刑以御物,明誡以懲愚,其理遠矣。」尚書令刁協等議以:「今中興祚崇,大命惟新,誠宜設肉刑寬法以育人。然懼群小愚蔽,習玩所見而忽異聞,或未能咸服。愚謂行刑之時,先明申法令,樂刑者刖,甘死者殺,則心服矣。古典刑不上大夫,今士人有犯者,謂宜如舊,不在刑例,則進退為允。」尚書周顗等議,以為:「復肉刑以代死,誠是聖王之至德,哀矜之弘覆。然竊以為刑罰輕重,隨時而作。時人少罪而易威,則從輕而寬之;時人多罪而難威,則宜死刑而濟之。肉刑平代所應立,非救弊之宜也。方今聖化草創,人有餘姦,習惡之徒,為非未已,截頭絞頸,尚不能禁,而乃更斷足劓鼻,輕其刑罰,使欲為惡者輕犯官刑,蹈罪更眾,是為輕其刑以誘人於罪,殘其身以加楚毒也。昔之畏死刑以為善人者,今皆犯輕刑而殘其身,畏重之常人,反為犯輕而致困,此何異斷刖常人以為恩仁也!恐受刑者轉廣,而為非者日多,踊貴屨賤,有鼻者醜也。徒有輕刑之名,而實開長惡之源。不如殺以止殺,重以全輕,權小停之。須聖化漸著,兆庶易感之日,徐施行也。」議奏,元帝猶欲從展所上,大將軍王敦以為:「百姓習俗日久,忽復肉刑,必駭遠近。且逆寇未殄,不宜有慘酷之聲,以聞天下。」於是乃止。

  安帝元興末,桓玄輔政,又議欲復肉刑斬左右趾之法,以輕死刑,命百官議。蔡廓上議曰:「肉刑之設,肇自哲王。蓋由曩代風淳人謹,圖像既陳,則機心遂戢,刑人在塗,則不逞改操,故能勝殘去殺,化崇無為。季末澆偽,設網彌密,利巧之懷日滋,恥畏之情轉寡,終身劇役,不足止其姦,況乎黥劓,豈能反於善?徒有酸慘之聲,而無濟俗之益。至於棄市之條,實非不赦之罪,事非手殺,考律同歸,輕重均科,減降路塞,鍾、陳以之抗言,元皇所為留愍。今英輔翼贊,道邈伊、周,誠宜明慎用刑,愛人弘育,申哀矜以革濫,移大辟於肢體,全性命之至重,恢繁息於將來。」而孔琳之議不同,用王朗、夏侯玄之旨。時論多與琳之同,故遂不行。

    詳讞周 漢 魏 晉

  周易噬嗑卦云:「雷電噬嗑,先王以明罰敕法。」又賁卦曰:「君子以明庶政,無敢折獄。」又豐卦曰:「君子以折獄致刑。」

  禮記王制曰:「刑者,侀也。侀者,成也。一成而不可變,故君子盡心焉。」變,更也。

  周西伯立,有明德,時諸侯有獄,皆請決平。虞、芮有爭田者,久不能決,乃來求平。及入周,見耕者讓畔,少者讓長,皆慚而返,兩棄其田。

  周官司寇:「以兩造禁人訟,入束矢於朝,然後聽之。訟,謂以財貨相告者也。造,至也。使訟者兩至,入束矢,乃理之也。不至,不入束矢,則是自服不直者也。必入矢者,取其直也。造,七報反。以兩劑禁人獄,入鈞金三日,致於朝,然後聽之。獄,謂相告以罪名者也。劑,今券書也。獄者各取券書,入鈞金,又三日,乃理之,重刑也。不券書,不入金,則是自服不直者也。必入金者,取其堅。三十斤為鈞。以三刺斷庶人獄訟之中:中,謂罪正所定。一曰訊群臣,二曰訊群吏,三曰訊萬人。刺,殺也。三訊罪定,則殺之。訊,言也。聽人之所刺宥,以施上服下服之刑。宥,寬也。人言殺,殺之;言寬,寬之。上服,劓、墨也。下服,割、刖也。又以五聲聽獄訟,求人情:一曰辭聽,觀其出言,不直則煩。二曰色聽,觀其顏色,不直則赧然。三曰氣聽,觀其氣息,不直則喘。四曰耳聽,觀其耳聆,不直則惑。五曰目聽。」觀其眸子顧視,不直則眊然。

  禮記王制:「凡聽五刑之訟,必原父子之親,立君臣之義,以權之;權,平。意論輕重之序,慎測淺深之量,以別之;意,思念也。淺深俱有罪,本心有善惡。悉其聰明,致其忠愛,以盡之;盡其情。疑獄,汎與眾共之,眾疑,赦之,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。小大,猶輕重也。已行故事曰比。成獄辭,史以獄成告於正,正聽之;史,司寇吏也。正,於周禮鄉師之屬也。漢有平正丞,秦置。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,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;周禮鄉師之屬,辨其獄訟,異其死刑之罪而要之,職聽於朝。司寇聽之朝,王之外朝也。左九棘,孤卿大夫位焉;右九棘,公侯伯子男位焉;面三槐,三公之位。大司寇以獄之成告於王,王命三公參聽之;王使三公復與司寇及正共平之,重刑也。周禮,王欲免之,乃命三公會其期也。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,王三宥,然後制刑。」宥,寬也。一宥曰不識,二宥曰過失,三宥曰遺忘。

  穆王作呂刑曰:「兩造具備,師聽五辭。兩,謂囚證。造,至也。兩至具備,則眾獄官共聽其入五刑之辭。五辭簡孚,正于五刑。五辭簡核,信有罪驗,則正之於五刑。五刑弗簡,正于五罰。不簡核,謂不應五刑,當正五罰,出金以贖。五罰弗服,正于五過。不服,不應罰,正於五過,從赦免。五過之疵,惟官,惟反,惟內,惟貨,惟來。五過之所病,或嘗同官位,或詐反囚辭,或內親用事,或行貨枉法,或舊相往來,皆病所在。其罪惟均,其審克之。」以病所在出入人罪所在,五過罪與犯法者同。其當清察之,能使之不行。

  孔子曰:「君子之於人也,有其語也,無不聽者,皇於聽獄乎?皇,猶況也。必盡其辭矣。」又曰:「聽獄者,或從其情,或從其辭。」又曰:「聽獄之術,三理必寬;寬之術,歸於察;察之術,歸於義。是故聽而不寬,是亂也;寬而不察,是慢也。」又曰:「今之聽人者,求所以殺之;古之聽人者,求所以生之,不得其所以生之,乃刑殺焉。」

  漢高帝詔曰:「獄之疑者,吏或不敢決,使有罪不論,無罪久繫。自今以後,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,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。當,為處斷。讞,平議也。所不能決者,皆移廷尉。廷尉不能決,具為奏,附所當比律令以聞。」

  景帝中五年,詔曰:「獄,人之大命,死者不可復生。吏或不奉法,以貨賂為市,朋黨比周,以苛為察,以刻為明。有罪者不伏罪,姦法為暴,甚無謂也。諸獄疑,若雖文致於法,而人心不厭者,則讞之。」厭,服也。一贍反。後元初,詔曰:「獄,重事也。人有智愚,官有上下。獄疑者讞有司。有司所不能決,移廷尉。有令讞而後不當,讞者不為失。假令讞訖,其理不當,所讞之人不為罪失。欲令理獄者務先寬。」自此,獄刑益詳,近於五聽、三宥之意。

  宣帝置廷平員四人,使平刑獄。

  魏廷尉高柔,時護軍營士竇禮近出不還,營以為亡,表言逐捕,沒其妻盈及男女為官奴婢。盈連至州府,稱冤自訟,莫有省者,乃辭詣廷尉。柔問曰:「汝何以知夫不亡?」盈垂泣對曰:「夫少單特,養一老嫗為母,事甚恭謹,又哀兒女,撫視不離,非是輕狡不顧室家者。」柔重問曰:「汝夫不與人有讎乎?」對曰:「夫良善,與人無讎。」又曰:「汝夫不與人交錢財乎?」對曰:「嘗出錢與同營士焦子文,求不得。」時子文適坐小事繫獄,柔乃見子文,問所坐。言次,曰:「汝頗曾舉人錢不?」子文曰:「自以單貧,初不敢舉人物也。」柔察子文色動,遂曰:「汝舉竇禮錢,何言不耶?」子文怪知事露,應對不次。柔曰:「汝殺禮,便宜早伏!」子文於是叩頭,具首殺禮本末、埋藏處所。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辭往,掘得其屍。詔書復盈母子為平人。班下天下,以為體式。

  吳孫權太子登出遊,時有彈丸飛過,左右往捕,得一人挾彈懷丸,抗言實不放彈,左右請付法。登即使求過丸,比之非類,乃釋之。

  孫亮出西苑,食生梅,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。蜜中有鼠矢,召問藏吏,藏吏叩頭。亮問吏:「黃門從汝求蜜邪?」吏曰:「向求,實不敢與。」黃門不伏。侍中刁玄、張邠啟:「黃門、藏吏辭語不同,請付獄推盡。」亮曰:「此易知耳。令破鼠矢,裏燥,必是黃門所為。」黃門首服。左右莫不驚悚。

  晉陸雲為浚儀令。雲到官肅然,下不能欺,市無二價。人有見殺者,主名不立,雲錄其妻,而無所問。十許日遣出。密令人隨後伺之,謂曰:「不出行十里,當有男子候之與語,便縛來。」既而果然。問之具服,云與此妻通,共殺其夫,聞妻得出,欲與語,憚近縣,故遠相邀候。於是一邑稱為神明。

    決斷漢 後漢

  漢沛縣有富家翁,貲三千餘萬。小婦子年纔數歲,頃失其母。父無親近,其女不賢。翁病困,思念恐爭其財,兒必不全,因呼族人為遺書,令悉以財屬女,但遺一劍,云兒年十五以還付之。其後,又不肯與,兒詣郡自言求劍。時太守何武得其條辭,因錄女及婿,省其手書,顧謂掾史曰:「女性強梁,婿復貪鄙。畏殘害其兒,又計小兒得此財不能全護,故且與女,實寄之耳,不當以劍與之。夫劍者,所以決斷。限年十五者,智力足以自居。度此女婿必不復還其劍,當關縣官,縣官或能證察,得見申展。此凡庸何能思慮弘遠如是哉!」悉奪取財以與子,曰:「蔽女惡婿,溫飽十歲,亦以幸矣。」論者大服武。

  漢時,臨淮有一人,持匹縑到市賣之,道遇雨,披戴,後人來,共庇蔭。雨霽當別,因共爭鬥,各云我縑,詣府自言。太守薛宣核實良久,兩人莫肯首服。宣曰:「縑值數百錢,何足紛紜自致縣官。」呼騎吏中斷,人各與半。使人聽之。後人曰「受恩」,前撮之,而縑主稱怨。宣曰:「然,固知其當爾也。」因詰責之,具服,悉畀本主。

  後漢鍾離意為會稽郡北部督郵。有烏程男子孫常,與弟並分居,各得田十頃。並死,歲饑,常稍稍以米粟給並妻子,輒追計直作券,沒取其田。並兒長大,訟常。掾史議,皆曰:「孫並兒遭餓,賴常升合,長大成人,而更爭訟,非順遜也。」意獨曰:「常身為父遺,當撫孤弱,是人道正義;而稍以升合,券取其田,懷挾姦路,貪利忘義。並妻子雖以田與常,困迫之至,非私家也。請奪常田,畀並妻子。」眾議為允。

  謝夷吾為荊州刺史,行部到南陽縣,遇章帝巡狩,幸魯陽,有詔敕夷吾入傳錄見囚徒,勿廢舊儀。上臨西廂南面,夷吾處東廂,分帷於其中。夷吾首錄囚徒,有亭長姦部人者,縣言「和姦」。上意以為長吏以劫人而得言和,且觀刺史決當云何。須臾,夷吾呵之曰:「亭長職在禁姦,今為惡之端,何得言和!」切讓三老、孝悌,免長吏之官,理亭長罪。帝善之。

    考訊附 大唐

  大唐律:

  諸察獄之官,先備五聽,又驗諸證信,事狀疑似,猶不首實者,然後拷掠。每訊,相去二十日,若訊未畢,更移他司,仍須拷鞫者,因移他司者,連寫本案俱移。則通計前訊,以充三度。即罪重害,及疑似處少,不必皆須滿三者,囚因訊致死者,皆俱申牒當處長官,與糾彈官對驗。

  諸拷囚不得過三度,數總不過二百。杖罪以下,不得過所犯之數。拷滿不承,取保放之。若拷滿三度,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,杖一百。數過者,反坐所剩。以故致死者,徒二年。即有瘡痛,不待差而拷者,亦杖一百。若決杖笞者,笞五十。以故致死者,徒一年半。若依法拷決,而邂逅致死者,勿論。仍令長官等勘驗。違者,杖六十。拷決之失,立案、不立案等。

  諸拷囚,限滿不首,反拷告人。其被殺、盜家人親屬告,不反拷。被水火損敗者,亦同。拷滿不首,取保並放。違者以故失論。

  諸赦前斷罪不當者,若處輕為重,宜改從輕;處重為輕,即依輕法。其常赦所不免者,依常律。常赦所不免,謂雖會大赦,猶處死及流,若除名、免所居官,及移鄉者。赦書定罪名,合從輕者,不得引律比附入重。違者,各以故失論。

  諸犯罪在市,杖以下,市決之。應合蔭贖及徒以上,送縣。其在京市,非京兆府,並送大理寺。駕幸之處,亦准此。

  諸決大辟罪,在京者,行決之司五覆奏;在外府,刑部三覆奏。在京者,決前一日二覆奏,決日三覆奏。在外者,初日一覆奏,後日再覆奏。縱臨時有敕,不許覆奏,亦准此覆奏。若犯惡逆以上,及部曲、奴婢殺主者,唯一覆奏。其京城及駕在所,決囚日尚食進蔬食,內教坊及太常寺並停音樂。

  諸決大辟罪,皆防援至刑所,囚一人防援二十人,每一囚加五人,五品以上聽乘車,並官給酒食,聽親故辭訣,宣告犯狀。皆日未後乃行刑。犯惡逆以上,不在乘車之限。決經宿,所司即為埋瘞,若有親故,亦任以瘞之。即囚身在外者,奏報之日,不得驛馳行下。

  諸決大辟罪,官爵五品以上,在京者大理正監決,在外者上佐監決,餘並判官監決。從立春至秋分,不得奏決死刑。若犯惡逆以上及奴婢、部曲殺主者,不拘此令。在京決死囚,皆令御史、金吾監決。若囚者冤枉灼然者,停決聞奏。

  諸囚死,無親戚者,皆給棺,於官地內權殯。其棺,在京者將作造供,在外者用官物給。若犯惡逆以上,不給官地,去京七里外,量給一頃以下擬埋。諸司死囚,隸大理檢校。置塼銘於壙內,立牓於上,書其姓名。仍下本屬,告家人令取。即流移人在路及流所、徒在役死者,亦准此。

  諸枷長五尺以上、六尺以下,頰長二尺五寸以上、六寸以下,共闊尺四寸以上、六寸以下,徑三寸以上、四寸以下。杻長六寸以上、二尺以下,闊三寸,厚一寸。鉗重八兩以上、一斤以下,長一尺以上、一尺五寸以下。鎌長八尺以上、丈二尺以下。

  諸杖皆削去節目,長三尺五寸。訊囚杖,大頭三分二釐,小頭二分二釐。常行杖,大頭二分七釐,小頭一分七釐。笞杖,大頭二分,小頭一分半。其決笞者腿分受,決杖者背、腿、劍分受,須數等。考訊者亦同。笞以下,願背、腿均受者,聽。即殿廷決者,皆背受。

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九 刑法七

  守正 赦宥 禁屠殺贖生附

    守正周 秦 漢 後漢 隋 大唐

  周代,晉悼公之弟揚干,亂行於曲梁,行,陣次也。魏絳戮其僕。僕,御。晉侯怒,謂羊舌赤曰:「合諸侯,以為榮也。揚干為戮,何辱如之?必殺魏絳。」言終,絳至,授僕人書,僕人,晉侯御僕。曰:「日君乏使,使臣斯司馬。斯,此也。臣聞『師眾以順為武,順,莫敢違。軍事有死無犯為敬』。守官行法,雖死不敢有違。君合諸侯,臣敢不敬?君師不武,執事不敬,罪莫大焉。臣懼其死,以及揚干,無所逃罪。懼自犯不武、不敬之罪。不能致訓,至於用鉞,用鉞,斬揚干之僕也。臣之罪重,請歸死於司寇。」致身於司寇,使戮也。公跣而出,曰:「寡人之言,親愛也;吾子之討,軍禮也。寡人有弟,不能教訓,使干大命,寡人之過也。子無重寡人之過。」聽絳死,為重過。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,反役,與之禮食,使佐新軍。群臣旅會,今欲明絳,故特為設禮食。

  秦商鞅著刑名書,大略曰:「晉文將欲明刑,於是合諸卿大夫於冀宮。顛頡後至,吏請其罪,遂斷顛頡之脊。人皆懼曰:『顛頡之有寵也,斷脊以徇,而況於我乎!』乃無犯禁者,晉國大治。昔周公殺管叔,放蔡叔,流霍叔,曰:『犯禁者也。』天下皆曰:『親叔昆弟有過不違,而況疏遠乎!』故外不用甲兵於天下,內不用刀鋸於周庭,而海內治。故曰:明刑之猶,至於無刑也。」

  漢文帝嘗行中渭橋,有一人聞蹕,匿橋下。久,以為蹕過,走出,乘輿馬驚。廷尉張釋之奏:「犯蹕,當罰金。」帝怒曰:「賴吾馬和柔,他馬已傷敗我,廷尉乃罰金耶?」釋之曰:「法者,天子所與天下公共。且方其時,上使誅之則已。既下廷尉,廷尉,天下之平也,為之輕重,民安所錯手足乎?是法不信於民也。」帝良久曰:「廷尉當是。」後有盜高廟坐前玉環,釋之奏:「當棄市。」帝大怒曰:「此人無道,吾欲族之。君以法奏之,非吾所以恭承宗廟意也。」釋之曰:「且罪等,俱死罪也,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也。然以逆順為本。今盜宗廟器而族之,假令愚人取長陵一抔土,抔,音步侯反,謂手掬之。不忍言毀徹,故云取土耳。陛下何以加其法乎?」帝許之。

  議曰:釋之為理官,時無冤人,綿歷千祀,至今歸美。所云:「法者,天子所與天下公共。廷尉,天下之平。若為之輕重,是法不信於民也。」斯言是矣。又云:「方其時,帝使誅之則已。」斯言非矣。王者至尊無畏忌,生殺在乎口,禍福及乎人。故易旅卦曰:「君子以明慎用刑。」周官司寇,察獄至於五聽、三訊,罪惡著形,方刑於市,使萬人知罪,而與眾棄之。天生烝民,樹之以君而司牧之,當以至公為心,至平為治,不以喜賞,不以怒罰。此先哲王垂範立言,重慎之丁寧也。猶懼暴君虐后,倉卒震怒,殺戮過差,及於非辜。縱釋之一時權對之詞,且以解驚蹕之忿,在孟堅將傳不朽,固合刊之,為後王法。以孝文之寬仁,釋之之公正,猶發斯言,陳於斯主;或因之淫刑濫罰,引釋之之言為據,貽萬姓有崩角之憂,俾天下懷思亂之志,孫皓、隋煬旋即覆亡,略舉一二,寧唯害人者矣。嗚呼!載筆之士,可不深戒之哉!

  後漢光武為蕭王時,在河北。祭遵為軍市令,帝舍中兒犯法,格殺之。帝怒,收遵。主簿陳副諫曰:「明公常欲眾之整齊,今遵奉法不避,是教令也。」帝乃貰之,以為刺姦將軍。乃謂諸將曰:「當避祭遵。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,必不私公等。」其為重刑慎法,執正御人也如是。

  光武建武中,董宣為洛陽令。湖陽公主家奴蒼頭白日殺人,因匿主家,吏不能得。及主出,以奴驂乘,宣數主之失,叱奴下車,因格殺之。主訴於帝,帝怒,召宣,欲箠殺之。宣曰:「陛下聖德中興,而縱奴殺良人,將何以為治天下乎?臣請得自殺!」即以頭擊楹,流血被面。帝令黃門持之。使宣叩頭謝主,不從;帝強使頓之,宣兩手據地,終不肯俯。主曰:「文叔為白衣時,藏亡匿死,吏不敢至門。今為天子,威不能行一令乎?」帝笑曰:「天子不與白衣同。」因敕:「強項令出!」賜錢三十萬。時為吏者,趨於法矣。

  明帝時,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,騎都尉秦彭為副。彭在別屯,而輒以法斬人。固奏彭專擅,請誅之。帝問郭躬曰:「軍征,校尉一統於督。督,謂大將。彭無斧鉞,何得殺人?」躬曰:「一統於督,謂在部曲也。前漢書音義曰:「大將軍行,有五部,部有曲。」今彭專軍別將,有異於此。兵事呼吸,不容先關督帥。且漢制棨戟即為斧鉞。」有衣之戟曰棨。帝從躬議。又有兄弟共殺人者,帝以兄不訓弟,故報兄重,報,論也。重,死刑。而減弟死。中常侍孫章宣詔,誤言兩報重,尚書奏章矯制,罪當腰斬。帝問郭躬,躬曰:「法令有故、誤,章傳命之謬,於事為誤,誤者其文則輕。當罰金。」帝曰:「章與囚同縣,疑其故也。」躬曰:「『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』。詩小雅。如砥,貢賦平。如矢,賞罰中。『君子不逆詐』。君王法天,刑不可以委曲生意。」帝善之。遷躬廷尉。

  章帝時,侍御史寒朗與三府掾共按楚獄,顏忠、王平辭及曲成侯劉建等四人。四人辭未嘗與忠、平相見。時帝怒甚,吏恐,諸所連及,一切陷之,無敢以情恕者。朗試以建等物色問忠、平,錯愕不能對。朗心傷其冤,乃上言忠、平所誣,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。帝曰:「四侯無事,何不早奏,而久繫至今邪?」朗曰:「臣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,故未敢時奏。」帝怒罵曰:「吏持兩端,促提下!」左右方引去,朗曰:「願一言而死。小臣不敢欺,欲助國爾,誠冀陛下一覺悟爾。臣見拷囚者,咸共言妖惡大故,臣子所宜同嫉,今出之不如入之,可無後責。是以拷一連十,拷十連百。又陛下問公卿得失,皆言舊制大罪禍九族,陛下大恩裁止於身,天下幸甚。及其歸舍,仰屋竊歎甚多冤。臣今所陳,誠死無悔。」帝意解,詔朗出。後二日,車駕幸洛陽獄,錄囚徒,理出者千餘人。

  隋文帝開皇中,大理掌固來曠上封事,言大理官司恩寬。帝以曠為忠直,遣每朝於五品行中參見。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囚徒,帝使信臣推驗,初無阿曲。帝又怒曠,命斬之。綽固爭,以為曠不合死。帝乃拂衣入閤,綽又矯言:「臣更不理曠,自有他事未及奏聞。」帝命引入閤,綽再拜請曰:「臣有死罪三。臣為大理少卿,不能馭掌固,使曠觸挂天刑,死罪一也。囚不合死,而臣不能死爭,死罪二也。臣本無他事,而謬言求入,死罪三也。」帝解顏。會獻皇后在坐,命賜綽二金杯酒,飲訖,并以杯賜之。曠因免死,配徙廣州。

  大唐貞觀初,太宗務止姦吏,乃遣人以財物試之。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匹,上怒,將殺之。民部尚書裴矩諫曰:「此人受賄,誠合重誅。但陛下以物試之,即行極法,所謂陷其入罪,恐非導德齊禮之義。」上納其言,謂百僚曰:「矩廷折,不肯面從,天下何憂不治。」其年,溫州司戶參軍柳雄於隋資妄加階級,人有言之者,上令其自首,不首與爾死罪。遂固言是真,竟不肯首,大理推得其偽,將處雄死罪。少卿戴冑奏:「公法止合徒。」上曰:「我已與其斷當,但與死罪。」冑曰:「陛下既付臣法司,罪不至死,不可酷濫。」上作色遣殺,冑言之不已,至於四五,然後赦之。仍謂之曰:「冑但能為我如此守法,豈畏濫有誅夷也。」七年,貝州鄃縣令裴仁軌私役門夫,上欲斬之。殿中侍御史李乾祐奏曰:「法令者,陛下制之於上,率土遵之於下,與天下共之,非陛下獨有也。仁軌犯輕罪而致極刑,是乖畫一之理。臣守職憲司,不敢奉制。」九月八日,吏部尚書、權檢校左武衛大將軍長孫無忌被召,不解佩刀入東上閤門。右僕射封德彝議以監門校尉不覺,合死;無忌誤帶刀入,徒二年,罰銅二十斤。大理少卿戴冑駮之曰:「校尉不覺與無忌帶入,同為誤耳。臣子之於君父,不得稱誤。准律云:『供御湯藥、飲食、舟船,誤不如法者,皆死。』陛下若錄功捨過,非憲司所決;若當據法,罰銅未為得衷。」太宗曰:「法者,非朕一人法也。何得以無忌國親,便欲阿之。」更令重議。德彝執議如初,冑又駮之曰:「校尉緣無忌致罪,於法當輕。若論其過誤,則其情一也,而生死頓殊,敢以固請。」乃免校尉死刑。其年九月,盛開選舉,或有詐偽資蔭者,上令自首,不首者死。俄有詐偽事洩,大理少卿戴冑斷流。上曰:「朕下敕不首者死,今斷從流,是示天下以不信。卿擬賣獄乎?」冑曰:「陛下既付所司,臣不敢虧法。」上曰:「卿自守法,而令我失信邪?」冑曰:「法者,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;言者,當時喜怒之發耳。陛下發一朝之忿而許殺之,既知不可而寘之於法,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。若順忿違信,臣竊為陛下惜之。」上曰:「法有所失,公能正之,朕何憂也。」十一年五月,上問大理卿劉德威曰:「近來刑網稍密,何也?」對曰:「誠在君上,不由臣下,主好寬則寬,好急則急。律文失入減三等,失出減五等。今則反是,失入則無辜,失出則獲大罪,所以吏各自愛,競執深文,畏罪之所致耳。」太宗然其言。由是失於出入者各依律文。十八年九月,茂州童子張仲文忽自稱天子,口署其流輩數人為官司。大理以為指斥乘輿,雖會赦猶斬。太常卿攝刑部尚書韋挺奏:「仲文所犯,止當妖言。今既會赦,准法免死。」上怒挺曰:「去十五年,懷州人吳法至浪入先置鉤陳,口稱天子,大理、刑部皆言指斥乘輿,咸斷處斬。今仲文稱妖,同罪異罰。卿作福於下,而歸虐於上邪?」挺拜謝,趨退出。自是,憲司不敢以聞。數日,刑部尚書張亮復奏:「仲文請依前以妖言論。」上謂亮曰:「日者,韋挺不識刑典,以重為輕。朕時怪其所執,不為處斷。卿今日復為執奏,不過欲自取剛正之名耳!曲法要名,朕所不尚。」亮默然就列。上因謂之曰:「爾無恨色,而我有猜心。夫人君含容,屈在於我。可申君所請,屈我所見。其仲文宜處以妖言。」

  上元三年九月,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、右監門中郎將范懷義並為斫昭陵柏,大理奏官減死外並除名,上特令殺之,大理丞狄仁傑執奏,稱罪不當死。上引入,謂曰:「善才斫陵上柏,是我不孝,必須殺之。」仁傑又執奏,上作色令出,仁傑進曰:「臣聞逆龍鱗,忤人主,自古以為難,臣愚以為不然。居桀紂時則難,堯舜時則易。臣今幸逢堯舜,不懼比干之誅。昔漢文帝時,有盜高廟玉環,張釋之廷爭,罪止棄市;魏文帝將徙冀州士家十萬戶,辛毗引裾而諫,亦見納用。且明主可以理奪,忠臣不可以威懼。今陛下不納臣言,臣恐暝目之後,羞見釋之、辛毗於地下也。陛下作法,懸之象魏,徒罪死罪,具有等差。豈有犯非極刑,即令賜死?法既無恆,則萬姓何所措手足!陛下必欲變法,請從今日為始。古人云:『假使盜長陵一抔土,陛下何以加之?』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殺一將軍,千載之後,謂陛下為何主?此臣所以不敢奉詔殺善才,陷陛下於不道。」上意乃解,謂仁傑曰:「既能為善才正我,豈不能為我正天下也。」

  武太后時,徐弘敏,字有功,延載初為司刑寺丞。時魏州人馮敬同,告貴鄉縣尉顏餘慶與博州刺史虺沖同反。餘慶,博州人,沖先放粟債於貴鄉百姓,遣家人斂索,託餘慶為徵,所得徵錢,沖家人自買弓箭。餘慶兼修啟狀於沖,直敘寒溫,并言債負不可徵得。敬同遂以此狀論告。武太后令殿中侍御史來俊臣就推,俊臣所推徵債是實,其弓箭非餘慶為市,遂奏餘慶與沖同謀反。曹斷緣會永昌赦,稱其與虺貞同惡魁首並已伏誅,其支黨未發者將從原放,遂准律改斷流三千里。侍御史魏元忠奏:「餘慶為沖徵債,協契兇謀,又通書啟,即非支黨。請處斬,家口籍沒。」奉敕依。有功執奏曰:「謀反大逆,罪極誅夷,殄其族未足以謝愆,汙其宮寧可以塞責。今據餘慶罪狀,頗共虺沖交涉,為沖理債,違敕是情,於沖致書往反為驗。既屬永昌恩赦,在餘慶罪即合原狀。據永昌元年赦曰:『其與虺貞等同惡徒黨,魁首既並伏誅,其支黨事未發者,特赦原。』謹詳魁首兩文,在制非無所屬。尚書曰:『殲厥渠魁。』名例律曰:『造意為首。』魁即其帥,首乃原謀。魁帥首謀已露者,既並伏法;支派黨與未發者,特從原宥。伏誅既標『並』字,足明魁首無遺。餘慶赦後被言發覺,即為支黨。必其慶是魁首,當時尋已伏誅。若從魁首逃亡,亦應登時追捕。進則不入伏誅之例,退則又異捕亡之流,將同魁首結刑,何人更為支黨?況非常之恩,千載罕遇;莫大之罪,萬死蒙生。豈令支黨之人,翻同魁首;應生之伍,更入死條。嫉惡雖臣子之心,好生乃聖人之德。今赦而復罪,即不如無赦;生而又殺,則不如無生。竊惟聖朝伏當不爾。餘慶請依後斷為支黨,處流。」有功玉階具奏,太后大怒,抗聲謂有功曰:「若為喚作魁首?」有功對曰:「魁是大帥,首是原謀。」太后又曰:「餘慶可不是魁首?」有功又對曰:「若是魁首,虺沖敗日,並合伏誅。今赦後事彰,只是支黨。」太后又謂曰:「違敕徵債,與虺沖買弓箭,何為不是魁首?」有功又對曰:「違敕徵債,誠如聖旨;所買弓箭,狀不相關。」太后又謂曰:「二月內與沖徵債,八月又通書,此豈不是同謀?」有功又對曰:「所通之書,據狀是寒溫。其書搜檢不獲,餘慶先經奏訖。通書徵債,只是支黨。」太后怒少解,乃謂曰:「卿更子細勘問,是支黨不是支黨奏來。」當時百僚供奉及仗衛有三二百人,莫不股慄,而有功神色不動,奏對無差,人皆服其膽力,直而不撓。

  故左相蘇良嗣亡後被告反,男踐言、踐忠、踐義,推事使、金吾將軍丘神勣奏稱請准法絞刑者,奉敕依。頃又有敕:「蘇良嗣往者頻被言告,指驗非虛。朕以其年迫桑榆,情敦簪履,掩其惡跡,竟不發揚。洎乎歸壤之辰,爰備飾終之禮。不謂因子重發逆蹤,所司執法論科,請申毀柩之罰。朕念勞志切,惟舊情深,是於囚赦之科,特降非常之霈。式延恩於朽骼,俾流渥於幽魂。特免斲棺之刑,寬其籍沒之典者。」少卿郭奉一等所奉:「蘇良嗣作逆先死,准敕免斲棺,矜其籍沒,其男踐言等緣坐,既在敕無文,請准法處絞刑。奉依者。」有功執奏曰:「踐言、踐忠,良嗣之子,緣其父逆,並合絞刑。但為敕稱:『屈法申恩,特降非常之霈。』又言:『念勞志切,惟舊情深,特免斲棺之刑,寬其籍沒之典。』兩節皆具『特』字,信知恩是非常。父免斲棺之刑,子無緣坐之死;既寬籍沒之典,理絕收錄其家。按名例律:『因罪人以致罪,若罪人遇恩原減,亦准罪人原減法。』又云:『即緣坐家口雖配沒,罪人得免者,亦免。』斲棺為其父逆,因父致其絞刑,父既特遇殊恩,子便不拘恒律。踐言等並即不合緣坐處盡。錄奏者。」奉敕:「踐言等緣坐合死,朕好生惡殺,不忍加刑,宜特免死配流。」

  逆人丘神勣弟神鼎并男晙,被奴羊羔告反。司刑司直劉志素推案,奏稱:「神鼎身居文職,黑襖子即是武夫之衣,若不夙懷叛心,擬投豫州,無故不合輒造。又燒卻反狀分明,請付法者。」曹斷:「神鼎處斬,家口籍沒者。」有功批云:「丘神鼎,丘神勣之弟。兄反,弟合沒官。憑狀以推,事跡可驗,在於斷結,理固難踰。羊羔稱投豫州,並作兩箇皂襖。假令事實,終在赦前,況乃涉虛,何以為據?往時縱犯,今日方告,准赦據敕,不合推科。使人為鼎著皁衣,將為叛逆,曹司以燒卻文狀,處以叛謀。竊尋此途,頗傷苛酷。且衣之五采,隨人好尚。武夫一著,豈限玄黃。燒書雖匪赦前,推勘須窮窟穴,或言周易,乍道卜書;既云拋著廁中,又云鼎自裂破。書既著標,便非反書;必是反書,書論何事?為是簿帳,為是讖圖,竟不甄明,遂無承款,即處以斬,乃沒其家。請更審詳,務令允當者。」劉志素又批:「丘鼎反逆,夙蘊苞藏,非只一途,豈惟今日。虺貞豫州作逆之歲,於時秩滿神泉,准其家在西京。言旋即合歸舍,為與虺貞相應,迂道水下嘉州,更至荊、襄,路過淹留,遂經一歲。當聞豫州起逆,星夜即向唐州。接荊河界首,於懸泉館,遂共男晙俱作黑褐襖子,擬充戰服,即明事相應接。及聞貞敗,星夜走來神都,即將襖子布施天宮寺。明知原來所造緣反。近以兄勣反彰之後,復燒卻反逆文書。此反不誅,誰反合殺?況又聖澤哀矜,重令來中丞推覆,追奴問鼎,勘按逾明。論其本愆,辜當萬死。徐丞內縱姦慝,外詐平反。奉敕令推反人得實,寧敢隱默者。」曹又依前斷,舉申秋官詳議者。符下,員外鄭思齊判:「凡斷刑名,須得指實。朦朧作狀,斟酌結刑,司刑此申,過為非理。欲令集議,須審議由,狀未指歸,遣議何事?仰尋所推之按,取堪憑據之由,處分訖申者。」曹斷又依前者。有功又批:「赦前縱實合免,恩後謀狀未分。不反何為燒書,法家無文臆度。使人的知是反,鞫按何不具言?當時按狀朦朧,奏後方便●普薎反略。人命至重,一死不可再生;王法須平,居輕無宜入重。恐乖泣辜之惠,方虧祝網之慈。在愚所窺,請更商度者。」劉志素又批:「丘鼎謀反,與虺族同謀,苞藏日深,又共逆黨連結。有功侮文巧法,黨逆不忠,批退欲縱反人,每事唯希僥倖,不尋按狀,孟浪即批。批即不據科條,法外豈得依允。請據志素所批之狀,與有功意故縱逆人之平,即請申秋官及臺,集眾官議。」奉敕依。得春官員外郎楊思雅等一百十七人依有功議,以緣坐為允;又得夏官尚書楊執柔等百二十二人等議,並無反狀,更差明使推。准議狀,奏請差五品使。推事使杜無二奏無反狀,准赦例處分釋放。

  汾州司馬李思順,臨川公德懋之子也,被韋秀告稱:「思順共秀竊語云,汾州五萬戶,管十一府,多尚宿宵,好設齋戒。大雲經上道:『理復思順好,李三五年少。』思順恰第三,兄弟五箇者。」監察御史李恆等奏稱:「據思順潛謀逆節,苞藏禍心,研覈始引唐興辯占,復承應讖。請從極法。」奉敕依奏者。司直裴談斷:「處斬刑,家口籍沒者。」主簿程仁正批:「合從妖處絞。只向韋秀一人道狀,當不滿眾,合斷三千里者。」裴談又判:「請依前斷錄奏者。」焦元亶判:「退司寺官卻議者。」有功議曰:「謀危社稷,罪合反條。自述休徵,坐當妖例。反依斬法,妖從絞論。律著成文,犯標定狀。狀在事難越狀,文存理無棄文。若違狀以結刑,舍文而斷獄,則乘馬何俟銜勒,遏流豈用隄防?今判官處以反謀,勾司批從妖說;不恥下問,竊欲當仁。李思順解大雲經,韋秀稱其竊語私解,明非眾說。竊語不合人知,虛實唯出秀辭,是非更無他證。縱解『三五年少』,只是自述休徵。既異結謀之蹤,元非背叛之事。即從叛逆,籍沒其家,便是狀外棄文,豈曰文中據狀。請依程仁正批,妖不滿眾,處流三千里者正。」焦元亶判:「具申秋官請議者。」右臺中丞李嗣等二十人議稱:「請依王行感例,流二千里,庶存畫一者。」守司府卿于思言等六十三人議稱:「依徐有功議者。」錄奏,敕:「思順志懷姦慝,妄說圖讖。唯其犯狀,合寘嚴刑;為其已死,特免籍沒者。」緣有功議,遂免破家。

  推事使顧仲琰奏稱:「韓純孝受逆賊徐敬業偽官同反,其身先死,家口合緣坐。」奉敕依曹斷,家口籍沒。有功議:「按賊盜律:『謀反者斬。』處斬在為身存,身亡即無斬法。緣坐元因處斬,無斬豈合相緣?緣者是緣罪人,因者為因他犯。犯非己犯,例是因緣。所緣之人先亡,所因之罪合減。合減止於徒坐,徒坐頻會鴻恩。今日卻斷沒官,未知據何條例。若情狀難捨,敕遣戮屍,除非此途,理絕言象。伏惟逆人獨孤敬同柳明肅之輩,身先殞沒,不許推尋。未敢比附敕文,但欲見其成例。勘當尚猶不許,家口寧容沒官?」申覆,依有功所議,斷放。此後援例皆免沒官者,三數百家。

  推事使奏:「瀛州人李仁恆等三十七人,被告稱謀反。」曹斷:「並處斬,父母、妻子流三千里。」有功執曰:「玄淑里正元得戶人緣祖紛爭,因相言告,或以反逆相喚,或將奔叛相牽。反逆須有同謀,奔叛寧無協契?無謀無契,口語口陳,即以實論,頗亦苛酷。搶元無影響,星文本自參差,縱使實有反言,只恨換其宗姓。因恨稱有,正是口陳;徒侶絕無,明非實反。賊盜律云:『口陳欲反之言,心無真實之計,流三千里。』疏云:『口陳欲叛者,杖八十。』准依告狀,並是口陳之言;原究犯情,皆非心實之計。忝居商度,用此當宜。如不使推,請從鄙見。如將未允,終須重推。」錄奏,敕依。得宗君哲狀,稱:「無反可尋,請依徐丞見,流三千里。」奉敕依,會赦免。

  御史郭弘霸奏:「宕州刺史皇甫懷節,為芳州司倉薛璟所告,稱其當州刺史李思徵謀反。」曹斷:「處斬、籍沒者。」有功批執曰:「思徵,芳部宣條;懷節,宕州分竹。爰因羌叛,奉使討除,暫見思徵,屏人共語,即疑懷節與徵同謀。同謀須述謀由,共語當論語狀。語既無狀,謀又無由。思徵伏誅,一無牽引,薛璟陷辟,方始告言。璟元共徵同情,懷節復與徵連結,節當共徵私語,語狀在璟合知,徵在不知語由,徵死誰明反狀?寧有比州刺史,奉敕討羌,白日入州,官人參謁,暫與思徵相見,遂即平章反謀。察獄以情,未聞此理。羌走出界,無賊可擊,所領之兵,更留何用,為此放散,倒將為反。節實擬反,更須發兵,成集之兵,何須放卻?非誣之狀,於此更明。懷節據狀無反。請差使推鞫。」無反,為發兵遲,斷為官當。會赦,總免。

  推事使,左臺監察御史盧偡奏稱:「告事人問趙推之,得款唐子產與推之手狀,遣告長孫仲宣,實不知事由者。依問唐子產,得款與推之手狀,令告仲宣宅中私置爐,擬打槍,謀反是實。其長孫仲宣是子產親舅,為子產先與三舅庶幾妾成蹊私通,仲宣既知,即罵辱子產,為此誣告者。」曹斷:「准律:『誣告謀反大逆者,斬;從者,絞。』又條云:『教令人告事虛,應反坐;得實,應賞。皆以告者為首,教令為從。』推之為首,處斬;子產為從,處絞。」推之在禁告密,因得引見,遂訴枉屈。武太后曰:「趙推之得唐子產手狀,即告。於子產引虛,自是子產之罪,何得枉斷殺推之。宜令停決,正斷奏聞者。」有功重執曰:「推之所告反由,元於子產處得。奉敕勘當,具狀是誣,付法科繩,已斷處斬。奏書臨決,恩旨遣停。聖上為子產引虛,則將推之枉死。但教令告事,律著正文,告者為首,教者為從。若其事虛受責,推之合當重科;如其反實論功,子產纔霑薄賞。律開此制,本防避罪爭功;在於憲司,固當守文奉法。」奉敕依奏。遷有功為侍御史。

  長壽二年,有敕:「公坐流,私坐徒以上,會赦應免死罪者,皆限赦後百日內自首。如其不首,依法科罪者。」有功以為,犯罪未發,許首而原。豈有未發之罪,要令百日自首,不首依法科辜?深以為不便。乃奏曰:「周易云:『雷雨作,解,君子以赦過宥罪。』論語云:『人誰無過,過而能改。善莫大焉。』今陛下播非常之恩,寬殊死之罪,已發覺者,咸赦除之,是啟其改過之心,通其自新之路。何容赦前未發覺之罪,赦後必須令其自首?且鬥訟律云:『以赦前事相告言者,以其罪罪之。』若使無人告言,所犯終無自發。如告赦前之事,准律以罪罪之。今赦前之事,罪不首者,還依法律論科,即國家肆眚之恩,徒自頒於天下,便是萬萬有罪,一罪不霑。雖密雲有靄於西郊,甘雨莫滋於南畝。臣愚,竊為陛下不取。經圖長久,深為未便。臣忝當耳目之地,謬處駮正之司,知無不為,正在今日。特乞天恩,將臣所見,付群官集議,商搉利害之狀,具行藏之理奏聞。庶刑獄不煩,人無怨黷。」太后曰:「前代帝王可即,能達道理,自我作古,所奏不須。」有功奏曰:「陛下聖斷,所稱自我作古,臣即不敢。然臣請付群臣集議,未知許議以不?」太后曰:「令五品以上議奏。」時人皆歎其忠諫。

  有功前後執正大獄,凡有六七百家,以此頻被推彈,亦經數四,對答並是理直,咸得無罪。時周唐革命,將相陰謀,非其父兄,即其子弟,往往事洩,多被論告,差使推勘,獲實即酬官賞。由是告密之輩,推覈之徒,因相誣搆,共行深刻。新開總監之內,洛州牧院之中,遞成祕獄,互為峻網,塞窗墐戶,粗杖大枷,追攝掩捉,匪朝伊夕,炬火圍宅,刀棒闌門,苦楚拷掠,非承不放。來俊臣既便斬雲弘嗣,亦手刃張虔勖。郭弘霸傳李思徵之首,王弘義亦梟毛玄素之元。朝野屏氣,道路以目。於斯時也,誰敢忠正?遂於群邪之側,眾諂之傍,孑然介立,守法不動,抑揚士伍,慷慨朝端,始卒不渝,險易如一。於是酷法之吏,誣告之人,見嫉甚於仇讎矣。徐公事跡,並潘好禮纂錄。中宗神龍元年三月制,以執法平恕,追贈越州都督,授一子官。

  論曰:詳觀徐大理之斷獄也,自古無有斯人,豈張、于、陳、郭之足倫,固可略舉其事。且四子之所奉,多是令主,西漢,張釋之,文帝時為廷尉;于定國,宣帝時為廷尉;東漢陳寵、郭躬,章帝時為廷尉:皆遇仁明之主。誠吐至公,用能竭節。若遇君求治,其道易行。武太后革命,欲令從己,作威而作周政,寄情而害唐臣。徐有功乃於斯時,而能定以枉直,執法守正,活人命者萬計;將死復捨,忤龍鱗者再三。以此而言,度越前輩。徐大理有功,久為法官,歷秋官郎中、司刑少卿,後贈大理卿。前後雪獄甚多,被酷吏薛季昶等奏有功黨援兇逆,天后赫怒,為法司結刑,三經斷死。則張、于之輩,豈比至其難乎。

  神龍元年正月,韋月將上變,告武三思謀逆。中宗大怒,命斬之。大理卿尹思貞以發生之月,執奏以為不可行刑,竟決杖流嶺南。三思令所由以非法害之,思貞又固爭之。三年,節愍太子之誅武三思事變之後,其詿誤者並配流,未行,有韋氏黨密奏請盡誅之。上令鞫斷,大理卿鄭惟忠奏曰:「今大獄始決,人心未寧,若更改推,必遞相驚恐,則反側之子無由自安。遂依舊斷。

  開元二年八月,監察御史蔣挺有所犯,敕朝堂杖之。黃門侍郎張廷珪執奏曰:「御史,憲司清望,耳目之官。有犯當流即流,不可決杖,可殺而不可辱也。」十年八月,冀州武強縣令裴景仙犯乞取,贓積五千匹。事發,上大怒,令集眾殺之。大理卿李朝隱奏曰:「景仙緣是乞贓,罪不至死。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,往昔締構,首參元勳。載初年中,家陷非罪,凡其兄弟,皆被誅夷,唯景仙獨存,今見承嫡。據贓未當死坐,准犯猶入請條。十代宥賢,功實宜錄;一門絕祀,情或可哀。願寬暴市之刑,俾就投荒之役,則舊勳不棄,平典斯允。」手詔不許。朝隱又奏曰:「輕重有條,臣下當守。枉法而取,十五匹便抵死刑;乞覓為贓,數千匹止當流坐。今若乞取得罪,便處斬刑,後有枉法當科,欲加何辟?所以為國惜法,期守律文,非敢以法隨人,曲矜仙命。射兔魏苑,驚馬漢橋,初震皇赫,竟從逆議,豈威不能制,而法貴有恆。又景仙曾祖寂,定為元勳,恩倍恆數。若寂勳都棄,仙罪特加,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,若敖之鬼不其餒而?捨罪念功,乞垂天德。」遂決一百,配流。

    赦宥周 漢 後漢 北齊 大唐

  易蒙卦曰:「初六,發蒙,利用刑人,用脫桎梏,以往吝。」象曰:「利用刑人,以正法也。」又,解卦曰:「雷雨作,解,君子以赦過宥罪。」

  虞書曰:「宥過無大,刑故無小。過誤所犯,雖大必宥。不忌故犯,雖小必刑。罪疑惟輕,功疑惟重。刑疑附輕,賞疑從重,忠厚之至也。與其殺不辜,寧失不經。」

  周官司寇曰:「三刺、三宥、三赦之法:一曰訊群臣,二曰訊群吏,三曰訊萬民。刺,殺也。三訊罪定,則殺之。聽民之所刺宥,以施上服下服之刑。宥,寬也。人言殺,殺之;言寬,寬之。上服,劓、墨;下服,宮、刖之刑。一宥曰不識,再宥曰過失,三宥曰遺忘。不識,謂愚人無識。過失,謂若律「過失殺人不坐死」者。遺忘,若仇讎當報甲,見乙,誠以為甲而殺。一赦曰幼弱,再赦曰老耄,三赦曰憃愚。」又:「國君過市,刑人赦。」

  呂刑云:「五刑之疑有赦,五罰之疑有赦,其審克之。刑疑赦從罰,罰疑赦從免。其當清察,能得其理。墨辟疑赦,其罰百鍰;刑疑,則赦從罰。六兩曰鍰。鍰,黃鐵也。劓辟疑赦,其罰惟倍;倍百為二百鍰。剕辟疑赦,其罰倍差;倍差,謂倍之又半,為五百鍰。宮辟疑赦,其罰六百鍰;宮,次死之刑。序五刑,先輕,轉至重者,事之宜。大辟疑赦,其罰千鍰。」五刑疑,各入罰,不降相因,古之制也。

  禮曰:「疑獄,汎與眾共之,眾疑,赦之。」

  管仲曰:「文有三侑,武無一赦。赦者,先易而後難,久而不勝其禍;法者,先難而後易,久而不勝其福。故惠者,人之仇讎也;法者,人之父母也。凡赦者,小利而大害者也。無赦者,小害而大利者也。夫盜賊不勝,則良人危;法禁不立,則姦邪繁。故赦者,奔馬之委轡也。」

  漢景帝四年赦:「有犯死罪欲腐者,許之。」腐,宮刑也。丈夫割勢不復生子,如腐木不生實矣。

  後漢光武建武中,大司馬吳漢疾篤。帝親臨,問所欲言,對曰:「臣無識知,惟願慎無赦而已。」

  章帝章和元年,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罪一等,勿笞,詣金城,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。郭躬上封事曰:「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,重人命也。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,廣雅曰:「無慮,都凡也。」又自赦以來,捕得甚眾,而詔令不及,皆當重論。伏惟天恩莫不蕩宥,臣以為赦前犯死罪,而繫在赦後者,可皆勿笞詣金城,以全人命,有益於諸邊。」帝善之,下詔赦焉。

  安帝永初中,尚書陳忠上言:「母子兄弟相代死者,聽,赦所代者。」從之。

  北齊,赦日,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閶闔門外之右。勒集囚徒於闕前,撾鼓千聲,脫枷鎖,遣之。

  大唐令曰:「赦日,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宮城門外之右,勒集囚徒於闕前,撾鼓千聲訖,宣制放。其赦書頒諸州,用絹寫行下。」律曰:「會赦及降者,盜者准枉法猶徵正贓,餘贓非見在及收贖之物限內未送者,並從赦降原。」

  武德四年,王充、竇建德平,大赦天下。既而責其黨與,並令遷配。侍書侍御史孫伏伽諫曰:「今月十三日發雷雨之制,既云常赦不免皆赦除之,此非直赦其有罪,亦是與天下斷當,許以更新。因何王充、建德部下赦後又欲遷之?此是陛下自違本心,欲遣下人若為取則?如臣愚見,經赦合免責情欲遷配者,並請放之,則天下幸甚。」

  貞觀二年七月,上謂侍臣曰:「凡赦,惟及不軌之輩。古語云:『小人之幸,君子不幸。』『一歲再赦,婦兒喑啞。』凡養稂莠者,傷禾稼;惠奸兇者,賊良人。昔『文王作罰,刑茲無赦』。夫小仁者,大仁之賊。故我有天下以來,不甚放赦。今四海安寧,禮義興行,數赦則愚人常冀僥倖,惟欲犯法,不能改過,當須慎赦。」

  天寶十三載二月赦文:「左降官承前遭憂,皆不得離任。孝行之道,所未弘通;情理之閒,深可哀恤。如有此類,宜並放歸,仍申省計至服滿日,准法處分。自今以後,編入常式。」

    禁屠殺贖生附 大唐

  武太后聖曆三年,斷屠殺。鳳閣舍人崔融上議曰:「春生秋殺,天之常道;冬狩夏苗,國之大事。豺祭獸,獺祭魚,自然之理也。一乾豆,二賓客,不易之義也。上自天子,下至庶人,莫不揮其鸞刀,烹之鶴鼎,所以充庖廚。故能幽明感通,人祇輯睦,萬王千帝,殊塗同歸。今者禁屠宰,斷弋獵,三驅莫行,一切不許,將恐違聖人之達訓,紊明王之善經,一不可也。且江南諸州,乃以魚為命,河西諸國,以肉為齋,一朝禁止,倍生勞弊,富者未革,貧者難堪,二不可也。加有貧賤之流,刲割為事,家業倘失,性命不全,雖復日戮一人,終慮未能總絕,但益恐嚇,惟長姦欺,外有斷屠之名,內誠鼓刀者眾,勢利倚依,請託紛紜,三不可也。雖好生惡殺,是君子之小恩;而考古會今,非國家之大體。但使順月令,奉天經,造次合禮儀,從容中刑典,自然人得其性,物遂其生。何必改革,方為盡善?」禁止屠殺,以活飛走,亦同赦宥,用拯生人,故附於此。下同。

  景龍元年,遣使往江淮,分道贖生,以所在官物充直。中書舍人李乂上疏曰:「江淮水鄉,採捕為業,魚鱉之利,黎元所資。雖雲雨之私有霑於末類,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。何則?江湖之饒,生育無限;府庫之內,支供易殫。費之若少,則所濟何成;用之倘多,則常支有闕。與其拯物,豈若憂人?且鬻生之徒,惟利斯視,錢刀日至,網罟年滋,施之一朝,營之百倍。未若迴救贖之錢物,減貧無之徭賦,治國愛人,其福勝彼。」

  二年九月敕:「鳥雀昆蟲之屬,不得擒捕,以求贖生。犯者先決三十。宜令金吾及州縣市司嚴加禁斷。」